五月的夜风裹挟着初夏的燥意,行道上的枯叶在行人脚下发出细碎的脆响,像是某种迟暮的叹息。
林安烁倒着走在唐念笙前面,篮球在他指尖灵活地旋转,路灯的光晕落在他发梢,映得那双眼睛格外亮。
“念笙,我明天下午——7号,我有篮球决赛,你有空来看吗?”
他的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朗,尾音微微上扬,像是怕被拒绝,又像是笃定她会答应。
唐念笙正低头回消息,手机屏幕的冷光映在她脸上,衬得她眉眼愈发沉静。她没立刻回答,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像是没听清。
林安烁也不急,继续倒着走,脚步轻快,仿佛这条路能一直这样走下去。直到唐念笙忽然感觉背上一轻,回头才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绕到了她身后,单手拎起了她的书包。
“装了什么这么重?”他掂了掂,眉头微皱,“我来背吧。”
唐念笙没推辞,顺手把书包脱给他,目光落在他另一只手上转动的篮球上,伸手道:“那我帮你拿着?”
林安烁摇头,唇角扬起一点笑,“不用,球有点脏。”
“你刚刚说篮球赛怎么是明天下午啊?你有请假吗?你们初赛半决赛不都在周六吗?”
“原来你在听,我以为你没听见……”
他长腿一迈,又绕到她前面,路灯的光影在他侧脸投下浅浅的阴影,衬得下颌线条干净利落。他的声音低了几分,带着试探,“班主任给我们请了假,顾云寄也去,忱澈不去。”
——“我跟同学一起回家,别来接了。”
唐念笙敲完最后一行字,按下发送键,把手机塞回口袋,歪着头想了想,语气略带遗憾:“估计不行,明天下午数学英语都是连堂,英语还是老陈的课,要是旷了的话……”
她没说完,只是伸手在脖子前轻轻一划,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眼里带着促狭的笑意。
林安烁“啧”了一声,肩膀垮下来一点,但很快又扬起笑。虽然失落,但他不是一个拎不清的人。
“也是,老陈太恐怖了,天天喜欢提问,我英语最差了。”
他语气轻松,可眼底还是闪过一丝失落,转瞬即逝。少年人总是这样,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下一秒,他扬起眉,语气笃定:“那我明天下午带着奖状在校门口等你。”
唐念笙挑眉,“这么自信?”
“当然。”他咧嘴一笑,路灯的光落进他眼睛里,像是盛了一捧细碎的星,“我可是林安烁。”
他的笑总有种莫名的感染力,让人忍不住跟着弯起嘴角。唐念笙看着他,霎时间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轻轻晃了一下,像是沉寂已久的湖面被一颗石子惊起涟漪。
“行。”她点头,声音不自觉地放软,“我等你来找我,请你吃饭。”
夜风拂过,带着初夏特有的温热。唐念笙走在他身边,突然意识到从前她总是跟在忱澈身后,而对方从未停下脚步等她。
可现在,身边的少年却心甘情愿地放慢脚步,像曾经的她一样,亦步亦趋地跟着。
——原来被人等待的感觉,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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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走到沙滩边坐下,细软的沙粒在月光下泛着银白的光。海浪轻拍岸边的声音在夜色中格外清晰,像一首温柔的摇篮曲。
“等我一下。”
林安烁放下书包和篮球,转身跑远的身影在路灯下拉出长长的影子。唐念笙看着他跑到不远处的小摊前,暖黄的灯光勾勒出他弯腰挑选的轮廓。他先是买了两根烤肠,又犹豫着在饮料摊前徘徊,最后选了两罐可乐。
“忘记买奶茶给你喝了,凑合吃吧。”
他气喘吁吁地跑回来,额前的碎发被汗水微微打湿,却还是笑着把开花的烤肠递到她面前。
唐念笙接过还冒着热气的烤肠,油脂的香气在夜风中格外诱人。
“谢谢。”她轻声道,“我还从来没吃过路边摊的烤肠。”
林安烁惊讶地睁大眼睛,“为啥?”
“因为回家都是专车接送的,根本没机会吃。”她咬了一口烤肠,酥脆的外皮在齿间发出轻微的声响,“我妈觉得不干净不健康也不让我吃,甚至可乐也不能多喝。”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语气平静地继续道:“以前偶尔跟着忱澈回家时,总是跟不上他的脚步,更别提有空买小吃了。”
说出这个名字时,她发现自己心里一片平静,就像在谈论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那种曾经如影随形的酸涩感,不知何时已经消散无踪。
林安烁“啪”地一声扣开罐子,准备递给她时冰凉的汽水珠沾湿了他的指尖。
于是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巾包着易拉罐给她。
“给,小心别弄到手。”
唐念笙接过可乐,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碳酸气泡在舌尖炸开的瞬间,她满足地眯起眼睛。
“安烁,谢谢你,这段时间一直陪在我身边。”
少年正咬着烤肠的动作倏然停住,耳尖在月光下肉眼可见地红了起来。他慌乱地摸了摸鼻子,声音不自觉地提高:“哎呀,也没有啦……”
“他们说的对,你是一个小太阳。”唐念笙的声音越来越轻,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易拉罐上的水珠,“但你对所有人都很好……”
“我才没有!”
林安烁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大得惊飞了不远处停歇的海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后,他连忙压低声音,却依然坚定地说:“我只有对你才这么上心……”
最后两个字几乎消融在海风里,却清晰地传进了唐念笙的耳中。她转头看他,发现少年正紧张地盯着远处的海平面,喉结不安地上下滚动,握着可乐罐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铝制的罐身发出轻微的变形声。
月光洒在他们之间的沙滩上,照亮了一串刚刚留下的脚印,蜿蜒着延伸到远方,就像某种隐秘的心事,终于在这一刻显出了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