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别将近一年,过年期间,林瑶跟着母亲、继父一起回到了城里。
热闹的几天很快过去,明天早上的车票她又要离开了,去那座她最讨厌的城市。
傍晚时分,林瑶经过以前学校的那条路上,正好是傍晚放学时间。忽然间,对面走过来一个男生,令她感觉很似曾相识。
暮色中,林瑶缓缓看向男生的眉眼,看了又看,认出他是张尘帆。
林瑶看着张尘帆那张脸,那双眼睛,她猛然愣住了脚步。觉得他似乎变了,这一刻他眸子黯淡无光,她都快认不出他了。
印象里他外表很帅气好看,眼睛里既带着张扬,又神采奕奕,怎么才一年不见,他好像变了?
她只注意到了对方有一点儿变化,却没发现自己的样子也变了不少,苦日子的摧残,她皮肤明显变黑了,不如从前白皙,神态有难掩的疲惫。
她没有想过会遇见他,会这么突然再见到他。
措不及防再次见到张尘帆,林瑶心里平静的好像没有波澜。
她只觉得自己曾经认识过他,他是她以前的同学,便没有多余的印象了,她仿佛失忆般的忘记了他,对于他和自己之间的那些过往什么也记不清了。
迎面而来,张尘帆的目光也注意到林瑶。瞬间,他原本暗淡的眼神,充满惊讶意外、眼眸里闪过一抹明亮的光芒,难掩欣喜,微笑着叫住了她。
“林瑶~”
张尘帆很高兴能再见到林瑶,他脸上由衷的笑着。
时间让他认清了自己的心,林瑶已经深深占据他心里的位置,他依然喜欢她,忘不了她。
好久没有见张尘帆对她这样笑过了,林瑶对视上他满眼笑意,温热的目光,令她瞬间有种久违的亲切感。
再见面已物是人非,她心中已对他没有一丝期待跟欢喜,曾经的好坏就停在过去吧。
林瑶表情冷淡,看向张尘帆微笑的脸,对他没有回应。
很快,张尘帆眼中燃起的欣喜瞬间消逝,勾起嘴角,十分嘲讽的笑了笑。
再见到她,他是如此惊喜又开心,却迎上她依旧冷漠的脸,没有任何理会他的意思。这一刻他才明白,她有多么不在意他。
他不禁嘴角自嘲,觉得自己真是自作多情。
下一刻他嘲讽的表情,却刺痛了林瑶的心。
看见张尘帆对她勾起嘲讽的嘴角,她不明白,为什么他的脸色忽然就变了,他还在讨厌她吗?
想到这里,她再也控制不住心痛,坚决的转过身,背脊僵直的站在原地,不敢多看他一眼,内心异常煎熬。
悄无声息的空气中,没有声响,林瑶意识到张尘帆真的从她身边走了。想到今时一别,或许她跟他再也见不到,她终于忍不住偷偷回头,看向他渐渐远离的背影。
这一刻他们之间,或许只差一句问候,一番解释,一张彼此微笑的脸,就会冲破内心的障碍,冰释前嫌好好在一起。
即使没有在一起,哪怕利用久别重逢的机会,向他诉说她对他的情感,也能减轻她心里的思念跟痛苦。
傍晚的暮色像一层薄纱,笼罩着熟悉的街道。空气中飘散着放学学生的喧闹声,混合着冬日残余的寒意。
林瑶站在原地,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张尘帆的背影在人群中渐行渐远,每一步都像踩在她心上。刚才他唇角那抹嘲讽的笑,刺痛了她——又是这样,总是这样。
她以为自己对他早已麻木,可这一刻,回忆如潮水般涌来:他挨打时她冷漠的转身,重逢时她僵硬的沉默。这一切,本不该如此结束。
“张尘帆,你别走……”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石子投入死寂的池塘。林瑶自己都惊讶于这脱口而出的勇气。她深吸一口气,看着他的身影骤然停顿。
张尘帆转过身来。暮光勾勒出他瘦削的轮廓,那双曾黯淡的眸子此刻浮起一丝困惑,像是没料到会被叫住。他站在原地,没有靠近,也没有离开,只静静看着她。
林瑶强迫自己迎上他的目光,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我以为再也不会见到你了。再次见到你,让我感觉你变得好陌生,陌生的不敢认你。”
她顿了顿,积蓄的勇气像破闸的洪水,“我天真的以为,你会一直保护我,会与我为营,以为你就是我理想中的那个人。是我错了,是我高估了自己在你心里的位置。”
张尘帆的表情从困惑转为复杂。他往前走了半步,路灯的光线恰好落在他脸上,映出眼底一闪而逝的痛楚:“林瑶,”
他嗓音低沉,少了重逢时的笑意,多了几分涩,“你说这些干什么?”他习惯性地想扬起嘲讽的嘴角,却最终抿成一条直线。
林瑶没退缩,心口的痛化作质问:“我想问你,你喜欢过我吗?你心里还有我吗?”这句话像刀刃剥开旧伤。
她看到张尘帆的肩膀微微绷紧,彷佛被击中软肋。他沉默了几秒,目光扫过她疲惫的眼角和晒黑的皮肤,忽然叹了一声:“那你呢?刚才为什么不回应我?像看陌生人一样。”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久违的温度——不是嘲讽,而是困惑与委屈。
“因为我不敢!”林瑶脱口而出,“一年前那些事……你看着我被欺负,却冷眼旁观!我以为你讨厌我,和她们一样。”她想起那些屈辱的场景:张丽她们的讥笑,而张尘帆站在人群中催促她道歉。那曾是她心上最深的裂缝。
张尘帆猛地摇头,向前跨了一大步,距离拉近到能看清彼此眼中的倒影。“冷眼旁观?”
他苦笑一声,语气急促起来,“那天我推你道歉,是因为张丽她们威胁要找人堵你!我……我以为妥协能让你少受点苦。”
并抬手揉了揉眉心,像在忍耐什么,“后来你转身就走,连个眼神都不给。我觉得自己像个笑话——拼命护着你,结果你根本不在意。”
林瑶怔住了。记忆的碎片重组:他暴打陈佳月时的狠厉,重逢时瞬间亮起的眼眸。她喃喃道:“我以为你放弃了我……就像所有人都放弃了。”
她的声音软下来,裹着积压许久的委屈,“你手上受伤那次,我对你说了那么冷漠的话……对不起。如果时光倒流,我一定不会那样对你。”
夜风拂过,卷起几片枯叶。张尘帆没有立刻回应,只是凝视着她。
许久,他低声道:“那现在呢?你为什么叫住我?”路灯下,他眼中的防御彻底崩塌,露出少年时才有的脆弱。
林瑶的指尖微微发颤:“因为我不想再后悔了。这些年,我每天都在想……如果当初我勇敢一点,如果我们能把话说开……”
她深吸一口气,“张尘帆,回答我那个问题吧——你喜欢过我吗?”
他忽然笑了,不是嘲讽,而是带着苦涩的释然。“喜欢?”他重复这个词,像在咀嚼它的重量,“不止是喜欢。林瑶,你根本不知道,你转身离开那天我心里有多疼。”
张尘帆向前一步,两人的影子在暮色中重叠,“那年你被欺负,我打架被处分,手上缝针时只想着你怎么没来看我。后来重逢,我叫住你时手都在抖……可你面无表情的样子,让我觉得自己蠢透了。”
他顿了顿,声音轻得像耳语,“这么多年,每次听到《七里香》都会想起你——”
林瑶的眼泪毫无预兆地落下。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因为一种迟来的确认——那些没说破的喜欢,并非她的幻觉。“所以图书馆那次……你满眼笑意看我,是真的在高兴?”她想起他下课时的眼神,像阳光穿透阴霾。
“是。”张尘帆毫不犹豫,“可你呢?为什么现在才问我这些?”他抬手,犹豫了一下,最终轻轻拂去她脸颊的泪珠。动作很笨拙,却让她浑身一颤。
“因为我也害怕。”林瑶哽咽着,“我怕高估了自己在你心里的位置……怕连最后一点回忆都被打碎。”
她终于说出那句压在心口的话,“从16岁开始,我就没日没夜地想:‘我想和你在一起’……可我怕说出来,连朋友都做不成。”
街道彻底沉寂下来,远处城市的霓虹模糊成一片光晕。张尘帆忽然抓住她的手——他的手心温热,带着细微的薄茧。
“林瑶,你从来不是我朋友。”
他语气坚定,“那年夏天阳光照在你头发上时,我就知道不是。”他微微用力,将她拉近一步,“现在还来得及吗?这次……别转身就走。”
林瑶没回答,只是反握住他的手。指尖相触的瞬间,像一道电流击穿所有防备。
她踮起脚尖,问出藏在心中最后的迷题,在他耳边轻声道:“当时你嘲讽地看着我,是因为觉得我厌恶你吗?”
张尘帆苦笑:“不,是因为我怕自己控制不住抱住你……只能用嘲讽假装不在乎。”他松开她的手,却张开双臂,“现在呢?还要推开我吗?”
林瑶没有犹豫。她扑进他怀里,脸颊贴着他微凉的棉衣。熟悉的皂角香混着少年时的气息扑面而来,像一道迟来的救赎。“不会了。”
她闷声说,“再也不推开你了。”他的手臂立刻环紧,像一道屏障隔绝了过往的风霜。
他们静静相拥,任由路灯将影子拉长。许久,林瑶抬起头看他的眼眸:“明天我就要走了……回那座讨厌的城市。”
张尘帆伸手拂过她凌乱的发丝,眼神清晰而坚定:“那就一起走。”他顿了顿,补上一句,“如果你愿意的话。这次,我会一直站在你这边——不是保护,是并肩。”
林瑶笑了——重逢后第一个真心的笑。“好。”她轻声说,像许下一个誓言,“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以后有话直说,别让我猜。”她戳戳他胸口,“再憋着,小心我像当年一样冷漠。”
张尘帆握住她的手,唇角扬起——不再是嘲讽,而是纯粹的、明亮如初的笑意。“成交。”
他牵起她,“现在,先回家吧……阿姨该等急了。”他自然地提起林瑶的母亲,像在缝合断裂的过去。
林瑶没再问“青春遗憾能否弥补”,答案已写在交握的掌心。暮色渐深,人影成双。
这条路曾通往离别,此刻却指向归途——不是回到过去,而是走向有彼此的未来。她想起那年阳光下的少年,原来他从未走远,只是等待一句勇敢的回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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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后,烘焙间的落地窗凝着霜花,张尘帆正把烤盘推进烤箱时,手机震动弹出消息:
「航班延误两小时不用接」
他瞥了眼窗外飘雪,回复却截然相反:
「已到机场」
这个说谎精。林瑶关上手机轻笑,指腹摩挲登机牌边缘——那里贴着他手写的烘焙温度表,泛黄的便签纸被塑封保存五年。
他们最终定居的城市有连绵雨季。张尘帆用第一笔工资租下的公寓朝西,每天黄昏时分,客厅地板会被镀成蜂蜜色。
搬家那晚他蹲在纸箱堆里,忽然举起个铁皮盒:“猜猜是什么?”
盒里躺着二十三枚薄荷糖——当年便利店那种。糖纸都褪色了,他却在每个包装上标注日期:
「2016/5/5她说讨厌薄荷味但收下了」
「2021/9/18距离婚礼还剩三天她紧张得吃了七颗」
林瑶捏着最近那颗2021年的糖,发现糖纸背面新增小字:
「蛀牙警告」,抬头撞见他促狭的笑,恍如十四岁那个往你课桌塞糖的莽撞少年。
成为咖啡品鉴师的第三年,她终于破解张尘帆的沉默密码。
某次杯测会结束,新学徒追问:“为什么师母总在您咖啡里放陈皮?”
众人哄笑中,他转动无名指上的轴承戒指(已换成铂金素圈但保留齿轮造型):“她怕苦。”
学徒们不知道,这是三年前你在医院陪床时的发明——把陈皮塞进他喝不下去的黑咖啡,骗他说是“中药咖啡”。
深夜烘焙室飘着拿铁香。林瑶突然问:“为什么从来不说讨厌陈皮?”
张尘帆正给咖啡豆排气的手顿了顿:“你在ICU守我三天那次...嗓子哑着哄我喝药的样子...”
结婚三周年凌晨,林瑶发现书房亮着灯。
张尘帆伏案写字的背影让你想起暮色中的少年。走近才看清他在誊抄什么——竟是当年未寄出的二十三封信,纸张脆黄如秋叶。
“第24封写好了。”他推来新信,末尾画着穿婚纱的简笔小人,“补那年欠你的情书。”
她笑着抽走钢笔,在信封的背面续写:
「2023.6.29
收到15岁张尘帆的信
但更爱23岁仍给我烤曲奇的你」
过年期间,雪夜机场到达厅。
张尘帆裹着林瑶的旧围巾站在人群里,羽绒服右肩落满雪——那是他总让她靠的位置。
她故意绕到背后蒙他眼睛:“不是说不接?”
他拉下她冻红的手呵气:“天气预报说你航班要淋雪。”
出租车驶过母校旧址时,新栽的樱花树覆着雪壳。林瑶忽然感觉无名指被轻捏——他指尖在她戒指内侧划了三个凸点。
“摩斯密码?”你挑眉。
张尘帆摇头说:“是年轮。”
路灯明灭间,林瑶摸出那是三道细痕:初遇日、重逢夜、女儿出生辰。
冰花在车窗蔓延。她靠向他肩膀那刻,收音机淌出《七里香》的前奏。
两个被时光磋磨过的人,终于把年少的心动熬成静水流深的归途。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