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庚调离工部,冶铁监的案子便告一段落。令废行止,不过是摧枯拉朽一瞬间的事情。
陆庚的考成改革,将冶铁监上上下下,都得罪了一遍。不消两天,冶铁监便恢复了往日的模样。对于这一失利无忧并不在意,揪住小错误终究掀不起大风浪。她要等对方被欲望和权势熏得僭越雷池,再一把将其根除。
至于镇南王府,无忧早已有了打算。
镇南王府的动向在暗卫的监视下,一举一动都在无忧的掌控之中。长孙慕雅以为朝廷的视线转移,便愈发肆无忌惮了起来。
冶铁监,监造的不过是器物罢了。
军器监,却掌管着武库兵器制造的重任。
损耗流转贩卖,本不值一提。但此番损耗好巧不巧,是流入非官府的军器坊作,这便有叛乱的嫌疑。
无忧按捺住性子,她教暗卫继续盯着并不阻止,监国数年,无忧早被案牍上的奏章好好得磨了一番性子。放过镇南王府怕是万万不能,陆庚,出身相府,得她器重,镇南王府竟然在她眼皮子底下动了杀念,这一举一动,怕是从根本上蔑视她这个太女。
人到了新地方如同树种子进了泥土,终究要落地生根的。活着,无忧便需要太女殿下的身份。谁敢动摇她的位置,便等同于把刀架在她的脖子上。
不过,除了能说出口的冠冕原因,无忧心底里还是对陆庚受伤本身耿耿于怀。
至于为什么会介怀,是因为她要留着陆庚的命报前世的仇恨?或许并不全是。
前世最多算是工作的别扭,虽然她对过劳死于工位耿耿于怀。
是……喜欢?因为喜欢,才生出要保护陆庚的想法?
这个想法浮现在脑海,让无忧吃了一惊。她在文渊阁与三省六部商讨国事,又不单单常见陆庚一人。只是陆庚执拗,为了实践她当日写的一份治国疏,便扯进了冶铁监的泥潭,连自己的性命也不顾。
她屡屡从暗卫处听到陆庚遇袭的消息,起初并不在意,直到南苑相见,陆庚拖着孱弱的身子,依然挣扎着要追查冶铁监下辖工坊的损耗。
她动了恻隐之心。想当面骂醒这个工作狂,在哪个时代工作起来都不要命。但是她当日写下治国疏,并未料想过陆庚会如此挂心,身体力行。
陆庚说,无论是现代的无忧,还是大元的无忧,身怀天赋却异常惫懒。
“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我信你能做到!”陆庚曾目光灼灼,如是说到。
回忆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无忧想不明白,索性躺上了床榻。既然想不清楚,就睡上一觉。无忧将锦被往上拉了拉,盖住了脸,也许是批阅奏章疲惫,不一会便闭眼睡了过去。
陆府内,陆九龄对腿伤未愈的陆庚板脸呵斥:“不许出门,听太医的话,在府内静养罢!”
“父亲,孩儿并无大碍。”陆庚站在房门口,踮脚跳了跳试图证明自己已经痊愈,一不留神便又倾倒跌坐回了椅子。
“拿身体儿戏,夫子曾教导你‘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如今是全然不记得了?不孝逆子。”陆相国叫来家仆:“抬他回房!”
四五个身材壮硕的家丁将陆庚又抬回了房内。陆相国也进了卧房。陆庚伤势极重,亏得太医来得及时,保住了陆庚双腿完好,但也仅限于此,往后阴雨缠绵,这条腿必然酸痛难耐。
“好好休养,朝堂上的事情不必挂心。”陆相国掖了掖被子:“在床上休养几日,别顾着公事。”
“父亲,冶铁监……”
“冶铁监水深,又岂是你我能动得了的?”陆相国久经人世,自然知道陆庚挂念什么。“积弊已久,前人未曾动过,我儿怎么不想想是为何?”“镇南王府满门忠烈,为陛下镇守南疆,累世军功,正得圣宠,与镇南王府相争,凭你背后是未掌权得东宫?”
陆庚一言不发,听着陆相国分析利弊。
“小错,朝堂不追究,无非是圣上不追究。”陆相国看向他视若珍宝的麟儿频频伤到自己,便再也不愿他趟进浑水。
“父亲,为君兴利除弊,不正是臣民本分吗?”陆庚仰头反问。
“凭你?凭你一人,不过是螳臂当车,世间多一个枉死的鬼罢了!”陆相国见陆庚执拗,火气不自觉长了起来。
“如今做回中书舍人,便只做好分内的事情。”陆相国拍了拍陆庚的肩膀,留下嘱咐,便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