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井那边的药该发作了。”杜云生低声说,指尖指向窗外——西院的两个守卫突然晃了晃,手里的步枪“哐当”掉在地上,看来井绳上的药起作用了。
他吹了声短促的口哨,南楼方向立刻传来几声枪响,是杜云齐按计划开始佯攻了。
北厅的守卫果然慌乱起来,松井捂着嘴咳嗽时,柳之瑶突然发现他的手指在微微发颤——看来水井里的药也开始生效了。
她对着杜云生比了个手势,两人顺着横梁爬到北厅尽头,那里的墙壁上挂着幅《富士山》的油画,画框是中空的,能藏下两个人。
“佐藤去书斋了。”杜云生透过画框的缝隙观察,“他果然拿了那本批注版的《长生殿》,正往密道的方向走。”他从怀里掏出个小巧的铜镜,反射的光落在对面的墙纸上,映出个淡淡的“尺”字——那是给藏在暗处的同伴发信号,让他们准备触发翻板机关。
柳之瑶轻轻推开画框后的暗门,一股霉味扑面而来——这是条仅容一人爬行的通道,墙壁上还留着前清工匠刻的“工尺谱”。
她爬在前面,手指抚过那些模糊的刻痕,忽然想起师父说过,前朝的工匠常把机关密码刻在戏谱里,因为“戏文里的字,最不容易引人怀疑”。
通道尽头传来“咚”的一声闷响,接着是佐藤的痛骂声。
柳之瑶和杜云生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笑意——看来佐藤果然按错了翻板的节奏,掉进了下面的流沙陷阱。
他们加快速度爬出通道,正好落在地下室的入口前,那扇铁门的锁孔,形状竟和柳之瑶腰间的牡丹玉佩一模一样。
“还有一刻钟到寅时。”杜云生看了眼怀表,表盘上的指针是用荧光粉涂的,在黑暗中泛着绿光,“我去安放炸药,你在这里守着,听到三声枪响就炸门。”他从三味线里抽出两捆炸药,导火索上缠着根细铁丝,能延时三分钟爆炸。
柳之瑶将玉佩插进锁孔,轻轻一转,铁门“咔嗒”一声开了道缝。
她刚要推门,就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是松井带着两个守卫过来了,他的声音沙哑,夹杂着倭语咒骂,大概是茶水烫坏了喉咙:“佐藤那个蠢货,连翻板都能踩错……”
杜云生突然吹了声笛音,是《长生殿》里的“在天愿作比翼鸟”。
柳之瑶立刻会意,将银线缠在门把手上,另一端系在头顶的铁钩上。当松井推门的瞬间,她猛地拉动银线,头顶的铁钩带着数十根生锈的铁针落下,正好扎在守卫的腿上。
“快走!”杜云生拽着柳之瑶冲进地下室,身后传来松井的怒吼和枪声。
地下室里堆满了木箱,上面印着“军用物资”的倭文标识,柳之瑶扫了一眼就认出——那和师父当年转移的物资,包装一模一样。
杜云生迅速将炸药贴在木箱上,导火索被他用牙齿咬开,火星“滋滋”地往上爬。
“从通风管道走!”他拽着柳之瑶冲向墙角的管道口,那里的机关正等着《游园》的笛音触发。柳之瑶举起铜哨,吹起第三段的调子,笛声在空旷的地下室里回荡,带着种奇异的悲壮。
管道口的铁板缓缓打开时,柳之瑶回头望了一眼——松井正举着枪冲进来,他胸前的勋章在火光中闪着冷光。
她忽然想起师父临终前的眼神,那里面没有恨,只有种沉甸甸的期待。
“走!”杜云生将她推进管道,自己跟着爬进来时,身后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管道剧烈摇晃着,柳之瑶在黑暗中抓紧他的手,听着外面传来的枪声、喊叫声,间或有倭语的哀嚎,还有远处隐约的锣鼓——《夜奔》的点子还在响,像是在为他们伴奏,也像是在为这场刚刚开始的复仇,敲响序曲。
当两人从粮仓的通风口爬出来时,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
杜云齐带着人在外面接应,他的胳膊上缠着绷带,看来刚才的佯攻并不轻松。
“地下室炸得很彻底,”他递给柳之瑶一块干粮,“佐藤掉进流沙里淹死了,松井暂时逃脱,但他带的先头部队,至少有一半被困在了领事馆。”
柳之瑶咬了口干粮,嘴里满是沙土的味道。
她望着远处冒烟的领事馆,忽然轻声唱起《牡丹亭》的调子,杜云生和杜云齐静静地听着,晨光中,三人的身影被拉得很长,像三道沉默的剑。
黎明的微光爬上倭军领事馆的断壁,将硝烟染成淡金色。
柳之瑶趴在粮仓的通风管道口,看着下面混战的人影,银线在指尖绕了三圈——那是师父教她的“锁喉式”,此刻正等着缠住松井的咽喉。
“东边的围墙塌了,杜云齐带的人已经冲进去了。”杜云生的声音从管道另一侧传来,他的和服被铁丝划破,露出里面渗血的绷带。他将三味线的琴身拆开,取出最后一颗手榴弹,“引线被我改短了,扔出去三秒就炸,正好能清掉西院的机枪巢。”
柳之瑶点头,指尖抚过管道壁的锈迹——昨夜爬行时磨破的掌心还在渗血,与琴身里的火药味混在一起,有种奇异的踏实。
她忽然想起师父说过的“戏胆”,说是唱戏得有股气,哪怕台下只剩一个观众,也得唱得字正腔圆。此刻她才明白,这股气在战场上,就是生死关头的那瞬笃定。
管道外突然传来密集的枪声,夹杂着倭语的嘶吼。
柳之瑶透过锈蚀的铁栅望去,只见松井正被十几个卫兵护着往东门退,他的军靴踩过佐藤的尸体,腰间的指挥刀上还挂着块碎布——那是柳之瑶和服上的樱花纹样,昨夜泼茶时被他的佩刀划破的。
“他要跑!”柳之瑶猛地踹开铁栅,银线如瀑布般泻下,缠住最近的卫兵脚踝。那卫兵惨叫着摔倒,手中的机枪“哐当”落地,正好挡住松井的去路。
杜云生紧随其后跃出管道,落地时一个翻滚避开流弹,手榴弹精准地扔进西院的机枪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