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冬天，魏志喜一直躺在病床上，咳嗽越来越严重，这期间，马强来看过两次，给他带来了罐头和蜂蜜，都是润肺止咳的好东西，但是他舍不得吃，他一点一点全给了两个娃娃。他的眼晴已经没有了往日的神采，一天一天暗淡了下去，他的声音不再富有男人的磁性，一天一天的低沉，一天一天的无力。好不容易耐到过年，他整个人瘦的脱了形。

　　漫长的冬天还没有远去，节令已经过了春分，天气开始慢慢的转暖，魏志喜的身体并没有恢复，依然裹着厚厚的棉衣，依然只有喘气和咳嗽。

　　一个冬天，桃花彻底累坏了，白天要操持家务照顾两个孩子和他丈夫的生活，晚上还要起来好几次，给丈夫翻身，给丈夫喂水。

　　这样的生活沉闷的令人绝望，但就是在这绝望中，只要丈夫有一口气，只要她忙了一天回到家里，看见炕上躺着一个人，她的心里就会感到踏实，她就有勇气在无数个寒冷的日子里继续活下去。

　　可惜，好景不长。

　　过了春分不久，还没到清明，向阳的坡地里，苜蓿刚刚发了一点点嫩芽，桃花就细心的摘回了半篮子，挑检净柴禾，放在锅里煮熟，撒上盐倒上醋搅拌均匀，便是一盘可口的美味，山里的农民经过了漫长的冬天的束缚，吃了一整个冬天的洋芋馓饭，能在春天吃到一口苜蓿菜，便是天大的福分。

　　这天，桃花刚端着一盘苜蓿菜从厨房出来，就听到丈夫微弱的咳嗽声，她三步并做两步跨进房门，把盘子丢在炕桌上，就看到丈夫深陷的眼睛里散发出一丝可怖的白光，脸憋的痛红，一口痰堵在嗓子眼上不来，半张着嘴，吃力的在喘着气。桃花见状，赶紧把丈夫从炕上抱起来，靠着自己坐稳，然后用手在丈夫的后背上轻轻的拍打……

　　一滴眼泪从魏志喜的眼睛里滑落，滴在桃花跪着的膝盖上，慢慢的散开，慢慢的消失，桃花轻轻的拍了好长时间，丈夫仍然没有咳出声来，她轻轻的把丈夫又放到炕上躺下，突然她发现丈夫的眼睛挣的圆鼓鼓的，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屋顶，嘴角渗出一丝血，黑红黑红的流到枕巾上。她用手摸了摸丈夫的额头，感到冰凉冰凉的，有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滚落。她大声的呼喊着：“志喜，志喜……”

　　可惜没有一丝回音，空荡荡的屋子里，顿觉阴森的可怖，只有后背墙上的土在桃花的喊叫声中娑娑的落了几粒，掉在了炕桌上，掉在了装苜蓿菜的盘子里。

　　桃花已经没有了主张，被这突如其来的打击惊倒了，两腿一软，一屁股蹲坐在炕沿下的土地上，两个孩子见妈妈倒了下去，吓得大声哭了起来。

　　孩子的哭声惊动了隔壁的邻居，三三两两的人们走进小院，把桃花从地上扶起来，把魏志喜从炕上抬下来，在屋子里开始搭灵堂，在院子里开始商议魏志喜的后事。桃花这时才清醒过来，扑到魏志喜的身上，放开声哭了起来。

　　天，灰蒙蒙的，浓云低垂，好像就要下雨似的。北风呜呜的叫着，卷起一阵又一阵的黄土，在小院里不住的盘旋。

　　一只乌鸦从枝头掠过，发出凄凉的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