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霞去上学了,彩霞的两个弟弟还小,桃花每天去地里干活,不得不背上小的拉着大的,最小的皮蛋,今年还不到两岁,还没有给起个正式的名字,魏志喜就去逝了。桃花就一直“皮蛋、皮蛋”的叫着。老二的名字还是魏志喜生前就给起好的,叫魏健文,小名猫蛋,今年四岁多了,已经知道帮桃花拿东西,知道喂小鸡了。
天气暖和的时候,桃花去地里干活,总是带着两个孩子,一来害怕两个孩子在家里不安全,带在身边放心,二来也给他做个伴。让她在忙地里的农活时不那么寂寞。她干活累了,看见两个孩子坐在地里玩泥巴摘小花,她总是感觉到心里踏实。魏声喜走了之后,她感觉到心里空落落的,每天不知道该怎么过,尤其是在地里干活的时候,手低下不停的忙着,脑子里空荡荡的没个着落,她时不时的会想起魏志喜,时不时的会想起他们在一起生活的一些片段,她的心里充满了悲凉。
这天,桃花正在牛圈院里隔麦子,牛圈院是这一块地的名字,农业社里养过牛,农业社散了之后,牛给社员们分产到户了。牛圈院里的篱笆墙也早就拆了当柴烧了。只留下了黑洞洞的三个大窑洞。分地的时候,这块没人要的地就分给了魏志喜,那时候,她刚嫁过来,跟着魏志喜到地里来干活,看着三个黑洞洞的窑洞还问过魏志喜是干什么用的。魏志喜才给她讲了这个地名的由来。
种在牛圈院里的麦子,又到了收割的季节,可惜魏志喜不在了,他在的时候,尤其是生病的这几年,虽说干不动活,也能到地里来和她说说话,帮着她少做一点,她们两个也不觉得生活有多苦,他走了之后,她一个人到牛圈院里来割麦子,看着后墙埂三个黑洞洞的窑洞总感觉到阴森森的怪可怕。所以每次她都把两个孩子带上,地里有了孩子的打闹声,她的心就不慌了,就能专心的干活了。
这天中午吃过午饭,天气实在是太热了,她看见两个孩子在炕上睡得正香,就没忍心叫醒他们,而是一个人悄悄的出来,把大门反锁上,去牛圈院里继续割麦。
桃花走到地里,天气实在是太热了,她坐在地头上,开始整理早晨割倒还没来得急捆的麦子,麦子在地里排了两行,她蹲坐在地上,两只手正麻利的捆着麦子,猛然间,她感觉身后有个黑影在向她慢慢挪动,她吓得惊叫了一声,转过身确发现什么也没有?只见烈日炎炎,伏天的知了在不停的叫着。远处的高山梁上,有一只老鹰在盘旋。
她吓得两腿发软,慢慢的挪到地边一棵杏树下,站在阴凉里看着眼前弯弯曲曲的小路,她渴望有个人过来,她渴望和谁说几句话,可惜一个人影也没有,只看见远远的沟坡上有几只山羊在慢悠悠的吃着草。她靠在杏树上站了一会,拿起镰刀又接着上午割的茬口继续向前割麦,早晨割倒的麦子她也不想捆了,晒了一中午,手抓上去麦粒全掉到地里了,她想等到晚上天凉了自己割不动了再慢慢往一起捆。正当她拿着镰刀用力向前割麦的时候,感觉刚才在她身后的那个黑影又出现了,她顿觉头皮发麻,吓得拿着镰刀大喊了一声,一转身一甩手,只听一声惨叫,黑影顺势倒在了她身后,双身抱着右腿,在地上滚成了一团。桃花反倒镇定了,她站起来,看清楚了向她扑来的黑影原来是村里天天在山上放羊的王大嘴。
王大嘴除了唱一些酸溜溜的歌之外,什么都不会干,三十多岁了也没个媳妇,爹死娘嫁人,他孤零零的一个人跟着爷爷奶奶一起长到十来岁,爷爷奶奶也相继死了,从此他就赶着他爷爷遗留给他的几只羊,一年又一年的漫山乱转,什么庄稼也不会营务,一年下来,农业社里给分一点粮食,反正也没饿死。后来农业社散了,他放的羊大多数也分给了别人,他自己不会种地,除了一点自留地种几颗洋芋以外,队长就给他多分了几只羊,他每天赶着羊到山上吃草,他便坐在羊中间裂开大嘴唱着不知道是从那里听来的酸溜溜的歌。他的羊生了小羊羔,他就把老羊买了换点粮食然后继续赶着小羊羔漫山的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倒也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不愁吃不愁喝的,一件老羊皮袄,从他爷爷手里传下来,他年年穿在身上,出门铺开了躺在地上,天冷了盖在身上。年年如此,日子好像把他遗忘了一般,也就这样一年又一年的过了下来。只是该到结婚的年龄了,和他一起放羊的娃娃都娶上了媳妇,好多都早已经当了爹,只有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好似一只离群的大雁,他的身边只有几只山羊,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起初他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虽说有时候,他也感觉到生活中好像确少了点什么,尤其是晚上,他躺在只有一张草席的炕上,也会浮想连翩,他看过地摊戏,戏文里有一些酸溜溜的唱词,经过他的加工改造,又从他带着野性的嘴里唱出来,反倒更加的狂野更加的撕心裂肺。他也和以前一起放羊的伙伴们跑到水泥厂看过几场电影,电影中男人和女人抱在一起就亲嘴,他的伙伴们学着电影中的样子跑回家抱着自己的女人就亲嘴,亲完了在第二天放羊时还学给王大嘴听,王大嘴听着听着就着了急,别人回家和自己的女人亲嘴,他呢?回家和谁亲,和羊亲嘴吗?
他开始在放羊之余,考虑自己的人生大事,可是他再怎么考虑也是闲扯蛋,家里只有祖先留给他的两间破屋子,炕上只有一张破草席,穿的盖的只有一件破羊皮袄,厨房里有几个破碗,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他拿什么找媳妇,爹死娘嫁人、爷爷奶奶都见了阎王,他就像《拾黄金》里唱的一样,天不管、地不收,无牵无挂,无爹无妈的一个人。
这不,这天他一个人躺在山坡上放羊的时候,他看到了在牛圈院里割麦子的桃花,这桃花不是死了男人半年多了嘛,还带着三个娃,要是能和桃花在一起,让桃花给他当女人,这连生娃的事都免了,听说生娃也很吃力。他没见过男人和女人怎么生娃,他见过公羊和母羊怎么生羊,一头多么强壮的公羊也经不住两三个母羊,一场战斗下来,大汗淋沥,母羊只是死命的叫了一阵。你看公羊,腿抖得站都站不稳。他可不想腿抖的站都站不住,可话是这么说,王大嘴的心里确总是在幻想这到底抱着女人亲嘴是个啥感觉。这不,这天,桃花一个人在地里割麦,他就偷偷的溜到牛圈院地里的黑窑洞里等着桃花,结果不小心等着等着就睡着了,等他醒来时,他看见桃花正弯下腰蹶着屁股捆地里的麦子,桃花蹶着的大屁股,看上去像极了母羊和公羊在一起战斗的样子,就是不知道会不会流口水,他在头脑里盘算着,就慢慢的向桃花走去,不料还没等他走近,桃花就一声惊叫,把他也吓了个半死,他赶紧又悄悄的趁桃花没注意,钻进黑洞洞的窑洞里去。过了一会,他见桃花站在杏树低下看人,这大热天的,哪有人啊?他心想,你也不怕热,大中午的跑到地里来,还不如和我一起在这窑洞里凉快凉快。于是他又鼓足了勇气,慢慢的向桃花靠近,他只是想像羊一样从后面把桃花抱住,抱到窑洞里来,抱来干什么,他没想。结果当他再一次悄悄的向桃花靠近时,他忘了这一次桃花手里拿着一把明晃晃的镰刀。还没等他抱住,就只感觉腿肚子上凉飕飕的划拉了一下,他刚要用手去摸,血就顺着他的烂裤子冒了出来,他急得赶紧用手去捂。紧赶慢赶血已经顺着腿流进了鞋里,湿湿的粘粘的。
桃花站在地上,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见王大嘴从地上爬起来,一屁股坐在麦子上,嘴里嘿嘿的笑着说:洒点黄土就不流血了,黄土是止血的。
桃花始终没动,她是又惊又气,惊得是大中午的,满山遍野没有一个人,猛不防一个黑影子从身后扑了过来,吓得她够呛;气得是魏志喜刚死了没多久,满村子里闲言碎语满天飞,连放羊的王大嘴都想占她的便宜。难道是个女人就非得有一个男人才能活吗?要是男人健在死了女人,大家就会七嘴八舌的乱点鸳鸯四处说媒,就算一时半会找不到个合适的,男人一个人也过得好好的,也没见有个什么事出来;这女人一旦死了男人,咋就寡妇门前事非多了,咋就不能一个人好好的过呢?桃花想不出答案,只能怨自己命不好,只能怨世道不公平,这世道还真的就不公平,这不打发走了何阴阳还没多长时间,这王大嘴又盯上自己了。这不知道以后还会有什么离奇的事呢?她越想越感觉到生活的无望,越想越感觉到自己的孤独,她尽慢慢的也不生气了,她弯下身来,也从地上抓起一把黄土,洒到王大嘴的腿上,看着眼前向自己傻笑着的憨厚的这个男人,真恨不得在地上找个缝隙钻进去。
不料,她给王大嘴腿上洒土的这个情景被刚从地埂子上面走过的柳家二嫂子看见了,她是魏庄有名的闲话中心主任,外号“录音机”.经她这一番传播,还不知道又会变出什么新花样呢?桃花已经顾不了这么多了,当务之机是赶紧把这二亩麦子割完拉回去,不然再过几天就熟的全掉到地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