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最后一顿晚上饭?为啥是晚上饭呀?为啥不是早上饭或者中午饭?莫非大妈已经功德圆满,仅凭肉眼就能看出来画中之人吃的到底是宵夜还是下午茶了?不太可能吧?看那五位大妈个顶个儿的油光满面,老肉纵横,实在不像身上散发着仙儿气的样子呀!
我拿着电话琢磨了老半天,场面都一度陷入了尴尬后才突然反应过味儿来,可能大妈想表达的意思其实是《最后的晚餐》,同样也是达·芬奇的代表作之一,名声不比《蒙娜丽莎》小多少,不过……难道大妈们一个不小心穿越了?
本来我是想根据画作的位置猜测出大妈们所在的位置,虽然正八经的卢浮宫我这还是头一回光顾,但在电脑屏幕上,各种街景地图中,我已经无数次探访过这个地方,恐怕比美术大盗都清楚每一幅作品的位置,可是这《最后的晚餐》嘛……要是没记错的话,我怎么感觉它应该定居在意大利呢?什么时候移民法国了?怎么也没通知我一声?虽然我是不会给份子钱的,但最起码我可以点个赞呀。
瞬间我就懵逼了,既然《最后的晚餐》不在卢浮宫中,而大妈又口口声声说她们老姐五个此时此刻正站在《最后的晚餐》前面,那这事儿可就不太好办了呀!
“你能确定那幅画肯定是《最后的晚餐》没错吗?”对于一进卢浮宫大门就开始吱哇乱叫嚷嚷着‘哎呀妈呀怎么这么多光屁股女人’的大妈们,我实在不太信任,也没有理由信任她们的艺术鉴定能力,说不定就把午餐看成晚餐,把随随便便一群穿得比较凉快的男人当成《最后的晚餐》男一号,二号,三、四、五、六、七、八号了呢。
“是!没错!就是最后一顿晚上饭!”大妈仍然坚持,语气坚定,态度肯定。
……啊——哦——!我感觉自己冷汗都快下来了,余光看见导游正在用一种似笑非笑,比蒙娜丽莎还诡异的表情看着我,那眼神,就好像是在说‘小样儿的,你不是挺牛逼,挺能嘚瑟吗?继续嘚瑟呀,刚才不是挺嚣张的吗?不是让我别废话吗?那你倒是赶紧露出你的能耐来给我看看呀,怎么才这么一会儿工夫,你就嘚瑟不动了呢?蹦跶呀!继续蹦跶呀!嘚瑟呀!继续嘚瑟呀!嗨起来!继续你的表演,不要停!”
正当我骑虎难下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听筒中忽然传来一阵五位大妈以外的另一个陌生声音,虽然声音很小,而且不太清晰,但耳力极好的我,还是在耳朵的强力助阵之下勉强辨别出了那个声音所说的内容,“接下来这幅作品是法国画家德拉克洛瓦的代表作之一《自由引导人民》,画作取材于法国1830年的7月革命事件,画中描绘了当时战争的情景,大家可以看到……”
“我知道了!那幅画就挂在这层休息区旁边的红色墙壁上!”我将视线贴着鼻子尖,挑衅意味十足地斜着眼睛看了导游一眼,“手机还给你。”
导游接过手机没吱声,按照我的指示,一路小跑着朝目标位置冲去,一边冲还一边回过头来看向身后的其他旅行团成员,恐怕自己冲得太快,待会儿大妈们是找着了,可是其他人又在狂奔途中被自己给奔丢了。
其实我真想告诉导游,就您那小速度,别说姑奶奶我脚底下踩的是高跟鞋了,就是踩着高跷也能轻易完败你!
由于一路不停边跑边回头,导游小姐跌跌撞撞不小心和好几位高矮不同胖瘦不一的大姑娘、小媳妇and猥琐大叔、文艺男们上演了N+1场巴黎版第一次亲密接触,还撞翻了一个多说五、六岁的小姑娘,要不是语言不通,赶上孩儿她娘又天生是个温文尔雅比较容易捏的软柿子,那么导游小姐非被人当场撕逼,骂个鳄鱼血淋头不可。
一路心急火燎地狂奔到目标巨作《自由引导人民》跟前,远远便看见五位大妈正在排排坐,分果果。尽管美术馆中明文规定不允许带瓜果梨桃等食物进来玩室内barbecue,但是五朵金花才不理会那一套呢,她们管这叫‘法兰西帝国的压迫’,哪里有压迫,哪里就该有反抗,正如面前这幅《自由引导人民》,无论哪国人民的自由,那都是至高无上不可侵犯的,拒绝压迫,从自己做起,拿出桃子,就地准备开吃。
令导游小姐几乎吓出一身冷汗的场景还不仅仅是那几个也不知道是法国当地货,还是坐着飞机一路从我大中国空运来的进口货的水蜜桃,其中最胖所以最容易因体力消耗而感到口渴的猪容草花,此时此刻正在喝第四瓶免费矿泉水,照这种喝法,恐怕距她下一次难以抑制体内奔流不息的洪荒,必须开闸泄洪的时刻已然不远了。
若再上演一次满卢浮宫找金花的加时大戏,别说导游和穿着高跟鞋每走一步都是在煎熬中度过的我了,恐怕就连旅行团中看上去最不缺乏运动细胞的那位山东相声界翘楚小哥都非疯不可!
五朵金花一朵不少地全数归队了,所有人心中都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我倒是真不相信旅行团之中有谁会发自内心地为了大妈们的安危担忧,包括导游在内,其实我们都只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而着急罢了。旅客们是担心会因五位大妈而影响到这次旅行的整个行程,而导游小姐则是为了自己的饭碗捏一把冷汗。
人本来就是自私的,我并不为自己有这样的想法而感到惭愧。
在导游强压着怒火语重心长地跟大妈们讲道理,千叮咛万嘱咐类似的事情可不要再上演一次了之类时,我特意走近了并且仔仔细细地盯着墙壁上那幅《自由引导人民》注视了许久,心说这幅画与《最后的晚餐》之间到底什么地方有异曲同工之处?明明就是作者不同,风格不同,色调不同,总之哪儿哪儿都不同的两幅画呀,怎么大妈就那么肯定一定以及确定地一口咬定她们看见的就是《最后的晚餐》,而不是别的什……等等,余光所及范围内,贴在墙壁上的一张好像是旅行社宣传单之类的纸张忽然吸引了我的注意力,印在这张宣传单的中间部分十分抢眼的那张图片不正是《最后的晚餐》吗!?
我靠!原来是这样啊!我总算明白了,也不知道是哪个缺德带冒烟的玩意,竟然将一张目的地为意大利的旅游宣传单给贴在《自由引导人民》旁边的墙壁上了,而以接电话那位大妈的身高,一回头的平视视线则刚好落在了这张倒霉宣传单上。
我靠!我靠!我靠靠靠!除了在心底里玩命呐喊加骂大街以外,我一时之间实在想不出来更好的宣泄方式了。
原定的卢浮宫四十分钟游览计划,因五位大妈的实力迷路而被迫改成了变奏加长版。当大家伙身心俱疲地跟着导游重新回到大客车上时,已经过了午饭时间。
我不知道巴黎肯德基或者麦当劳餐厅中的炸鸡和可乐都是什么价,但知道以此时此刻简直快要气炸了的导游的情绪,她绝对不可能让司机把车开到计划路线以外的轨道上去。
果不其然,我们再次领到了一盒即将过期的牛奶,和一个未经加温硬了吧唧的袋装汉堡包。这会儿我真有点怀疑五位大妈是不是旅行团特意派来搅局的公司内部人员了,这尼玛明显就是克扣我们餐费的节奏嘛!
没办法,出门在外总不可能做到事事尽善尽美嘛,汉堡包总比压缩饼干好吃,而且用阑珊的话来说,这可是纯正的法国汉堡包耶!我……我……我忍!
三口五口狼吞虎咽地在车上解决了来到巴黎后的第一顿午餐时,车子已经停在了下一个目的地——塞纳河畔。
塞纳河是法国北部的一条大河,也是欧洲非常具有历史意义的河流之一,全长七百多公里,贯穿整个巴黎市,自中世纪初期开始,它就一直被称为‘巴黎之河’,巴黎这座城市就是在塞纳河的一些主要渡口上建立起来的,河流与城市的相互依存关系紧密不可分离。
我曾无数次幻想过独自一人踏着青石板路漫步于多瑙河边的诗意,也曾在梦中挽着某人的手臂,穿过一条又一条陌生却又似曾相识的街道,曾经千百次憧憬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的画面,曾经不厌其烦去回味各种关于巴黎的传说,曾以为这里的依云是甜的,曾以为这里的马克西姆是纯的,曾以为这里的左岸是浓的,曾以为这里的稀雅丝甘的。
然而,当我真正来到这里,来到这座始终萦绕在我梦境中的城市,我却惊讶地发现,原来现实世界中的一切都与想象不同。这里没有令我如痴如醉的诗意,也没有令我流连忘返的奇幻,没有画布上的美轮美奂,更没有琴键上的宛转悠扬,当我漫步在凡尔赛大街却只看到灯红酒绿的喧嚣,只听到无比陌生的语言,才终于明白,原来缺少了期待,缺少了爱情的巴黎,就只是一座城市,仅此而已。
“等着吧,巴黎,总有一天,我会真正来到这里。”望着塞纳河水时而平静时而雀跃的身姿,借着心中颇多感慨但更多是苦涩,我情不自禁地自言自语出了一句不知是发自于内心深处,还是一时触景生情的话语,然而说者无心,听者却有意。
“那辛炎呢?难道他对你的那么多呵护和疼爱,还比不上一座只是看上去漂亮,其实你根本就不了解的城市吗?”凯蒂拧着已经快成为她招牌式的十八街麻花眉头直直看着我,看得我忍不住都想高呼一声‘娘娘息怒’!
我叹了口气,在脑海中琢磨着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千万种思绪交杂在一起沉吟半晌后,最终化作语言的却只有寥寥数语,“巴黎对我来说不仅仅是一座漂亮的城市,还有我曾经的向往和承诺。”
凯蒂闻言,眉头不但没有舒展,反而愈发紧皱了,“敏汐啊,不是我说你,你何必总是想着要去追求那些你没有的,或者已经失去的,为什么就不能看看自己现在拥有的,不能多看看那些仍然每天围在你身边的人呢?”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定定地看着凯蒂,半晌才道,“辛炎他很好,可是……”话说到一半,我突然说不出来了。
唉——只要一提起辛炎的事情,我就瞬间感觉一个脑袋都变成八个大。
“可是什么?”凯蒂追问道,可是等了好一会儿都没能等到任何她想要或者不想要的任何一个答案。见我没有回答,凯蒂又接着问下去,“敏汐,你跟我说句实话,你心里是不是一直都有一个只要他一出现,你就可以立马离开辛炎,或者说立马离开任何人的人?”
这话听起来真绕嘴,我第N次对凯蒂的口才敬仰得犹如滔滔江水源源不绝的同时,认认真真地在心中思考着一个问题:我的世界里,真的存在那样一个人吗?还是……很快,我就给自己的问题寻找到了答案。
我摇摇头,“不是一个,而是很多个。”
凯蒂当场就愣了,也无语了,修饰精美的眼珠子眨巴了半天才好不容易憋出一句话来,“你集邮女啊你!?”
我和站在旁边始终安静当听众的阑珊同时噗嗤一声笑了,阑珊比我先一步抢答道,“我们都是好集友!”
“去你的!”我推了阑珊一把,“谁跟你是集友!”然后重新转向凯蒂,“可能是我刚才表达有误,我是想说,我心里藏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或者说是一种执迷,一种宿命,又或者,那些东西早已经变成了我的某种信仰。”
“我爱你,是多么清楚多么坚固的信仰,我爱你,是多么温暖多么勇敢的力量……”
正当阑珊如痴如醉沉迷在自己那并不优美的歌喉中时,导游小姐嘟——的一声哨声打断了她,“集合啦!”
短暂的塞纳河畔之旅,就在一段大煞风景的对话之中草草结束。
可能我永远也不会告诉凯蒂,曾有一个男孩和我约好,要一起站在巴黎最高的地方俯瞰整座城市的美景。我们曾经一起穿着开裆裤弹玻璃球,当然了,那是小时候。也曾肩并肩沐浴在夕阳西下的余光中踏上梦想与希望的旅程,却不曾手牵手一起迈向只属于两个人的未来和憧憬。因为直到他将永远离开我的结局已成为既定事实时,我才恍然明白,他穿过千山万水,从巴黎到台北,原来为的只是能够陪在我的身边,无论什么关系,即使是一个甚至连性别都在点点滴滴中渐渐被模糊了的男闺蜜,并且还是抽奖抽来的,或者买七度空间少女系列时满一定额度赠的那种。
历史告诉我们,同样的事情往往会在一段时间之后再度上演,长则几百上千年,短则几天甚至几小时。有时候,历史重演的速度甚至会快到令你措手不及,根本来不及反应,与几小时前如出一辙的事情就第二次或者第N次再度发生了……
没错!五朵金花又特么失踪了!而且这次的行动还升级化了,干脆不接电话,任凭导游小姐喊破了喉咙,打爆了手机,就是不见五位大妈的影子,五个大活人仿佛就这样在巴黎的街头上忽然蒸发了一般。
“别管她们了!咱们自己走!”
“把她们扔这儿得了!”
“都这么大岁数了,怎么就一点儿素质也没有呢?怎么就那么自私呢?光顾着她们自己玩得痛快,不管别人,这种人真是的!”
车子上各种指责之声不绝于耳,五位大妈的人格也瞬间从一个谷底跌入到了一个更深的谷底,就连凡事都往最好的方向去想,凡事总要本着善良之心去对待的凯蒂,此时都被五朵大奇葩花给气得涨红了一张俏脸。
至于那位脾气本来就堪比气蛤蟆的导游小姐,更是不必多说,眼珠子都冒出血丝来了,我甚至相信,只要五位大妈一出现,导游小姐就会立刻变身暴走雅典娜,如同奥特曼欺负小怪兽一般对准五位大妈的面门,嘁哩喀喳就是一顿整容加整形,整得连五朵金花的亲老公五颗金银草都不认识她们了!
也不知道阑珊是找不到项链急疯了,还是戏演得太投入,彻底进入天真小萝莉的角色了,夹杂在众多指责甚至诅咒五位大妈的声音之中,阑珊竟然能十分真诚的发出这样一声惊恐,“哎呀!大妈们该不会是被恐怖分子给绑架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