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缠绵,周一又是一个下雨天。
穆叶准备出门,才发现她的伞还在Isaac那里。不过她没有三只手臂,有伞也是白搭。她想了想,掏出手机,找到Isaac的号码。又停住,踌躇片刻,再努力的思考了一下,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若非迫不得已,她不愿轻易的求助于他人。此时,更不想对某人形成依赖。
她突然想到了衣橱里那件黑色的风衣样式的雨衣,当时看上了它的飒爽,便买了,但从来没穿过,终于可以派上用场。于是把手机又放回了包里。
校车站,站在五颜六色伞从中的穆叶有些狼狈。这件时髦的雨衣,穆叶并没有穿出她曾经想像的酷帅的气质。雨衣的帽檐不够宽,脸上已经湿漉漉,需要时不时的伸手抚掉挂在睫毛上的水帘才能看清楚。雨衣也不够长,宽大的喇叭裤腿湿了一大片。
终于来了一辆校车,周围的同学让她先行,但看了看车上挤满的人,穆叶摆了摆手。她暗呼失算,应该晚点出门的。
校车开走,穆叶还站在原处。陆续又有人过来。
穆叶正在心里祈祷着下一辆车不要这么多人,一把透明的伞撑在了她头上。抬头看,好像正是自己的那把,她在伞的一个角落里贴了一个M的贴纸。再转头,对上的是Isaac那双有些阴翳的眸子。
“你去哪里?我送你过去。” Isaac的声音比平时更低了八度,他把优雅的下巴朝着前面转弯处抬了抬,那里停着打着双闪的车。
穆叶看了看湿漉漉的自己,“不用了,会把你车弄脏的。”
“这种天气,这个时候,校车人很多,你的脚不方便。”看穆叶还有些迟疑,他又说:“那个地方不能停车。”语气里有些微的愠怒。
来到车旁,Isaac打着伞扶着车门,接过穆叶的拐杖和脱下来的雨衣放到后排。又从后备箱的网球包里拿了东西。
上到车上时,递给穆叶一根白色的毛巾。
穆叶不解的看着他。
“擦擦。”他说,今天好像有点惜字如金。
穆叶拿着毛巾有些犹豫,从小她受的健康教育就是毛巾不能共用。当然,这还是其次。更要紧的是,这还是男生的毛巾。现在共用一个水杯都会被认为间接接吻,那共用一根毛巾,岂不是肌肤相亲。
“干净的。”见穆叶只是握着毛巾,Isaac说。
“哦,谢谢。”被看破了部分心思的穆叶有些莫名的发窘。
她轻轻的擦着湿透的额发,动作不敢太大,怕把水弄到Isaac的车上。毛巾上有抹清香,虽然她很肯定这是常见的一种洗衣液的香味,但那也是Isaac的洗衣液,毛巾也是他用过的。一股氤氲的情绪弥散,有些微的恍惚。
把车开回正路,Isaac才问:“下这么大的雨,你要去哪里?”
“去实验室,就在XX Hall前面。”
“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Isaac侧头看了穆叶一眼。
“我以为自己可以的。”穆叶像个犯了错误的小孩,低声回道.
Isaac呼了一口气,微微的皱了一下眉,“要是我不是刚好经过,你是准备跟他们去挤?”
穆叶一时语塞,她还是第一次见Isaac在讨论非正事时这么严肃。她注视着前面卖力摆动的雨刷,绞劲脑汁的转移话题,“对了,谢谢你的汽锅了,只是我们做出来的味道比你妈妈的差了很多。下次你能帮我问问她有什么秘籍吗?”
Isaac终于微微的扯了一下嘴角,这个话题转换得也太生硬,“应该是食材不一样。我妈妈用的我们自己养的鸡。”
“你们自己养的鸡?”
“嗯,我爸爸退休以后就买了个农场。你要是还想做,下次给你带一只。”语气还是波澜不惊,似乎被这雨浇得湿哒哒的往下沉。
“哦,不用了,我就是随口问问。”
穆叶总觉得今天的Isaac有些不一样,不像前两次见他,总是温煦的笑,也许是天气的关系吧。但这也足够让她陪着小心,“你有事要忙吗?会不会耽误你?”
“不会,我就是去图书馆借几本典籍,写论文用。”
Isaac的车停在实验大楼前,穆叶下车前举了举手里的毛巾。
“你放在那里就好了。” Isaac朝车座抬抬下巴。
“还是我洗了再还你吧。”她把毛巾塞进了背包。
Isaac打伞把穆叶送到实验楼大厅,“你下午什么时候回家?这雨要下一整天,我过来接你。”
“不用了,我一般回去比较晚,校车上没有什么人。”
Isaac抬手挠了挠他那浓黑整齐的眉,不自然的滚动了两下喉结,再深深的呼了一口气,“你确定吗?”
“啊?哦,那我完了给你打电话。”穆叶小心翼翼的说。Isaac的语气并不是甩掉包袱的轻松,反有一点反讽的凌厉。
“那我再信你一次?”
穆叶看着Isaac消失在视野,才转身上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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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不让Isaac等到太晚,穆叶把本来计划的一个实验推到了明天。其实雨已经小得只剩稀稀拉拉的几滴,几乎不可察觉。只是答应了Isaac,不好爽约。
“你吃过晚饭了吗?” Isaac在实验楼大厅一见她就问。
“没有,不过我还有中午剩的饭。”穆叶反手拍了拍背包。她的饭量不大,一般中午在餐车买的盒饭就够两顿了,只是平时晚饭也都是在实验室解决。
“哦,本来是想请你吃饭的。”虽然语气有些失望,但脸上还是带着他特有的微笑,早上的阴郁已经不在。
穆叶想起来,她有说过要请Isaac吃饭,“你想吃什么,我请你吧。你已经请我吃过很多顿了。”
“好像是我先说的,你这样好像不太有诚意哦。你要真想请我吃饭,下次主动一点。”
听Isaac如是说,穆叶略微松了一口气。因为他上午不太寻常的态度,让她跟着紧张了一整天。
为了不扫Isaac的兴,她陪着他去了一家日式烧烤店。
服务员递上菜单,穆叶看了看,有些茫然,“我没来过,你有推荐的吗?”
“基本都不错,随便点就好。你平时都自己做饭比较多吗?”
“嗯,有时会在餐车解决。”
“那做饭应该不错啰?”
“吃不死人吧。”穆叶实在没有信心夸赞自己的厨艺,尤其有司静在前。
“那就放心了。”Isaac笑得别有意味。
点好菜,Isaac才问,“你什么时候回实验室的?”上午的时候本来就想问,但有点情绪,便略去了。
“上周开始的。”
“怎么这么着急?”
“不想把课题落下了,谁不想快点毕业呢?”
“Hmmm…..”Isaac微微拢了拢眉,“你知道按道理你所有因为这次车祸的损失都该由我或者我的保险来支付,包括你的误工费。”
“可是我的工资照发啊。”
“如果因此你要推迟毕业,是不是可以让保险公司支付你推迟毕业的损失?” Isaac眯缝着眼,好像是在认真的思考可行性。
“还有这种事?” Isaac的表情让穆叶将信将疑,“那我要是说我毕业一年就能拿一百万,那还能赔我一二十万?”
“要不要试试,我给你当律师?” Isaac忍不住舒展了眉,调皮的挑了挑。
他怎么可以在须臾间从职场精英到调皮小孩,但不管严肃,温暖,还是调皮的Isaac,似乎都很容易让人浮想联翩。
穆叶转瞬失笑,“那我们还不被反诉敲诈啊?”
在一片和谐与美色相伴的氛围中,穆叶的晚餐吃得很是开心。
接近尾声,服务员端上来两串像汤圆又像麻糍一样的东西。
“这是什么?你点的?”穆叶不记得自己点过这种东西。
“这个是日本团子,觉不觉得跟你有点像?” Isaac刚才无意在菜单上看到,便想到初见那晚的穆叶。但一说完,便觉自己唐突了。
穆叶努力的在Isaac脸上寻找调侃的痕迹,但他貌似很是认真。
“你说我长得像丸子?”她吞吞吐吐,难以置信的问。又伸出双手托了托自己的双颊,虽然没有棱角分明,还有点美其名曰的婴儿肥挂在两腮,但也没有圆圆的吧。穆叶被说过像各种明星,但还是第一次被说像丸子。更郁闷的是,居然是被那个让她很难为情的想入非非过的人说。
Isaac哑然失笑,“你尝尝。”
穆叶拿起一串,咬了一口,原来是她很喜欢的糍粑一样的东西,但还是想不出自己跟它有什么共性,“你觉得我……黏糊糊的?”
Isaac讳莫如深的轻笑,“你可以自信一点。”
******
穆叶不好意思继续追问,却也很难释怀。
回家以后洗好澡躺在床上,便举起手机,在跟司静和昭然的群里发了条消息:你们吃过日本团子吗?
昭然回道:吃过,怎么了?
司静说:没吃过,怎么了?
穆叶问司静:糍粑吃过吧。你们觉得我跟这两者有什么共性吗?
群里沉寂几秒,估计她们是在思考。
司静先说话:没觉得像啊,糍粑的卖相并不怎么好吧,虽然确实好吃,又香,又软,又糯,又甜。
确实不能指望能够把自己生生逼成大厨的资深吃货有什么浪漫主义联想。
穆叶在群里跟司静胡乱戏谑,昭然突然发出几个字:软香温玉。
她补充道:有一种白色的团子,晶莹剔透,色泽如玉。
在把自己羞赧得放倒在床上,抱着枕头遐想之前,穆叶对物理学家的仰望之情再次升起。
虽然物理学和文学八竿子打不着,但她所认识的学物理的人对经典信手拈来的能力都不俗。上至著名的物理学诺贝尔奖得主,下至陆熙和他那写游记的同学,如今又是昭然。
Isaac不太可能读过西厢记,自不会联想到软香温玉,也不难理解他会拿日本团子做比喻。
看到那几个字,司静立刻发了一个捂嘴大惊失色的emoji。
这等八卦司静自然不会放过,立刻追问:木头,从实招来。哪个色胆包天的说你软香温玉?
穆叶正色回道:人家可没那样说。
这话既是搪塞司静的追问,也是防微杜渐的给自己泼泼冷水,以免心猿意马,一发不可收拾。
有些错误犯一次就够了。
昭然显然逻辑更为缜密:你不觉得你的重点错了吗?你应该问,是哪个能让穆叶为了他的一句话劳师动众的向我们求助。
昭然的问题确实比司静的更直击灵魂深处。对啊,我为什么要管他怎么看我。
司静:不管怎样?我只关心这人是谁。
穆叶沉默,她不太敢说,觉得现在说出来就等于承认了自己有非分之想。
片刻之后,司静说道:你不说我也猜到是谁了。见色起义的好人帅哥嘛。联系越来越频繁了哦!
穆叶试图撇清关系:哪里有?碰巧而已。
司静立刻意识到什么:不对啊,软香温玉,这可不是看两眼就知道的。有故事啊。
穆叶脸颊发烫了:不要胡思乱想。
司静:哼哼哼,下次当面拷问你。
须臾,司静又发了一条消息:你想自证清白也不是没有机会,陪我去相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