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七蔷薇
一百零五偷换(上)
“你们支队是不是在我们几个身上装监控了?电话打得跟查岗一样……我跟安一迢俩人加一块儿拢共就歇了不到半分钟。”
小罗法医大概是刚从解刨台上下来,脱摘防护服的窸窣声响“唰啦啦”地钻进话筒里面。江陌听得耳朵里痒痒,索性撂下手机把公放打开:“正好老顾乐天儿也在呢,黎永梅的情况你就直接说吧,我们先大概了解一下,省得你们还得抓心挠肝地惦记着把报告赶出来。”
“那我还得谢谢你体谅了是吧?这工作量……骡子也不能二十四小时地按圈转啊——迢儿,这味儿太大了……出去透口气,套俩口罩回来再收拾。”
小罗法医没好气儿地嗤声,估计要是站在江陌跟前,白眼儿都得翻到天上去:“报告且等吧,待会儿我俩还得去北山呢,黎西村那儿又挖出来两具尸体,主任脑子还没好利索呢,从省里借来那俩做活体伤鉴的兄弟也快顶不住了……好在黎永梅的死因没那么多纠结麻烦,现在这状态看着吓人主要就是在水里泡浮囊了,而且有重物坠着,死后外伤比较明显。”
“你俩回来我请客,奶茶咖啡管饱行不行?”
小罗法医这点儿怨忿吐槽没遮着掩着,江陌先隔着手机熟练且狗腿地哄了两声,没等对面松口应声,招人烦的公事公办就怼到电话里头:“解剖后的死因推断还是药物过敏是吗?”
“催命一样!你跟顾队都催命一样!你俩我打不过,以后我就挑你们家老小肖乐天欺负,拉尸袋往殡仪馆去的车以后全找他开!不把他吓哭我跟你姓!”
小罗法医骂骂咧咧地把防护服和手套摔进垃圾桶,“轰隆轰隆”地对着话筒喘气,把自己吹得快缺氧才好笑地捞捡起正经:“根本死因就是药物过敏导致气道水肿窒息。先前安一迢粗略检查尸体表面时发现了一些细微针孔,不是托你确认了一下嘛?看看黎永梅是不是有I型糖尿病的就诊记录——她身上的注射痕迹比较典型,腹部、臀部外上侧以及上臂外侧,这都是自行注射胰岛素的常见轮换位置。”
“根据黎永梅的就诊记录来看,她应该是皮下注射以外还需要辅助口服药的——单看她身上的给药痕迹,注射用的药物是没有过敏反应的,所以推断是口服药出了问题。”小罗法医稍微一顿,打着哈欠长叹了一口气:“唉……常见的辅助用药应该都已经长期使用过,突发的过敏概率极低,所以……根据我和迢儿比较粗浅的推断啊,这个口服药,很可能被动过手脚。我们待会儿会把胃内容物送检,确认一下口服药品的成分。但这个结果什么时间能出来我就不敢保证了,尽快吧,到时候跟报告一起给你们送过去。”
“另外……药物过敏致死的尸体我们接触过不少,前阵子刚剖一个,根据体表和脏器的差异情况,其实算是能大致推测引起过敏的药物是什么,严谨起见建议你们等准确的成分分析报告,但是黎永梅这情况挺典型的,身上风团的水疱样……青霉素的可能性比较大,这东西只要有方子,获取途径就没那么高的门槛,但真要是严重过敏,要命要得也快。你就当我是闲扯——唠两句题外话,省得你们等结果等得像没头苍蝇,纯粹提个醒。”
小罗法医正事说完,转过头扯着嗓子“讹”了始终老实待在旁边没敢吭声触霉头的顾形一顿宵夜,这才把电话挂断落了个安生。
肖乐天囫囵着把小罗法医改日的“打击报复”听进了心坎儿,刚从顾形那儿得来的酸奶都只嘬到一半,苦哈着脸被他师父捏了捏脸蛋:“师父我不想开殡仪馆的车。”
“这孩子怎么好赖不分呢?那是抓壮丁吗?那是给你表现的机会。”
顾形有点儿想笑,话音落地,眼瞧着肖乐天哀怨的表情愣是抿着嘴硬憋了回去,稍微清了清嗓子,扭头看了一眼正在发动医院那几个冤大头帮她打探消息的江陌,捏着筷子在她还差一口饭就刮干净的餐盘上敲了一记:“差这一口赶紧吃了——现在可以确认,黎永梅既然想跑路,自己把自己折腾死的可能性基本排除,那药就是被外人动的手脚。”
“如果根据李永顺的交待来看,是谭笑杀害的黎永梅,那她是在什么时候下手换的药?如果按照我们的猜测,谭笑提及自己杀了人根本就是个试图传递什么信号的幌子,那能动黎永梅药的人,除了开药的地方,就是跟她比较亲近的人——那人在替换药品的同时,还要知道黎永梅有非常严重的药物过敏症状。”
江陌快速地扒干净餐盘,低头看了眼餐后酸奶的杯盖,抬手把哈密瓜口味的酸奶也递到了肖乐天面前,等着消息回复的空当敲了敲手机边框,嘶了一声倏地抬眼:“徐江华?”
“看他那个遮遮掩掩一句话分八瓣说的德行,最起码应该是知道点儿什么。”顾形轻哼了一声,扬起下颏往江陌的手机屏幕上一点:“黎永梅最近一次就医开药是什么时候?你朋友那儿能打听到吗?”
“中心医院那边的就诊记录都是半年前,详细的还是得带着证件跑一趟。不过估计难。”江陌摇头,缓声吁了口气:“听喻大夫的意思,像这种自己维持很多年的病患,大多都是定期到医院检查开处方,然后去他们习惯的定点药房采购,一般来说,不会出现药品在前序阶段出岔子的情况……当然不排除她哪天突发奇想临时图便宜买了什么假冒伪劣的回来。”
肖乐天捏着酸奶盒喝不下去,耷拉着脑袋悄默声地摆弄了一会儿手机,有一搭没一搭地听到这儿,忽然抬起头,眨巴着眼睛直楞楞地看了会儿被他这动作吓了一跳的顾形和江陌,咧着嘴不好意思地“嘿嘿”了一声,把手机上搜索出来的药品包装图片往桌子当间一搁。
“我刚搜了一下常见的口服辅助药,觉得这药瓶看着有点儿眼熟。”
肖乐天看着餐桌对面两双迷茫的眼睛,提醒似的抬了下眉毛:“方正小区对面,唐葭的其中一个相好,洪信宇,他那间小药店里头也有这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