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七蔷薇
一百零四拆剪(下)
“……你说谁?谭笑?跳楼那个谭笑?”
顾形撂下饭碗,就着食堂老刘调得齁咸的大馅儿包子往下咽了一口米饭,噎得他梗着脖子直瞪眼,接过肖乐天递到他手边的紫菜蛋花汤顺了好半天。
“我归拢归拢啊……”
顾形敲了两下还有点儿噎堵的胸口,捏着汤碗边沿缓慢地盘了一圈:“所以是……化用花名在盛城国际商务部工作的谭笑,在徐江华被保释之后,不知道因为点儿什么事,自己开着秦肇平从盛城国际那儿借出来私用的商轿跑到徐老板家附近,接走了面上计划出国旅游,实际很可能是打算卷款跑路的黎永梅,然后悄默声地把人挟拐到了猪场村那边的荒郊野岭,疑似注射药物致其死亡后,意图抛尸毁车未遂,又因为长得漂亮身材好,被村里做买卖亏本老婆还跑了的光棍李永顺惦记上,遭受侵犯半道为了保全自己,选择主动暴露了她杀人并打算抛尸毁车的情况,再趁着李永顺心里犯嘀咕跑去车上确认的空当,被从旁撞破的李二姑解救下来,直接把手里的烫手山芋囫囵个地丢给李永顺就撒丫子跑路当无事发生——结果没想到还闹了一遭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这人命关天的大事,竟然被李永顺这么一号心眼儿没长全乎的祸害给瞒了下来……”
顾形唉声叹了口气,有点儿一言难尽地挠了挠脑袋,皱巴着脸瞥见火急火燎地闯进食堂,四下搭扫了一圈儿就锁定目标,直奔着顾形身边那份肖乐天提前打好菜饭的餐盘跟前落座,含糊听见了顾形批改作业似的概括总结的后半段,埋头先啃了一口鸡腿,接着顾形的话茬,把李永顺这个胆儿肥的窝囊废趁着无人问津这两天的所作所为前因后果兜头捋了一遍:“……李永顺身上有案底,但是派出所那边受害人家属不想把事情闹大所以和解了,整个猪场村里估计也就李永顺爹妈媳妇,还有王村长和李二姑知道这事。所以撞见车上真闹出死人,他根本就不敢报警,连他二姑那边都瞒了一大半。”
“你能不能别边往嘴里塞饭边说话……”顾形一巴掌拍在江陌的后脑勺儿,扬起下颏示意着老早就吃完饭揣着胳膊守在旁边的肖乐天再去汤桶里刮一个碗底给他师姐,咂么着江陌刚挑起的话音眉头一敛:“也是强||||奸?”
江陌点头,稀里糊涂地咽着嘴里的菜饭:“几年前的事了,奉雪湖那会儿还是个承包的鱼塘呢……应该也是没得逞。李永顺在他媳妇怀孕期间出去找人,回来路上正好撞见到附近采风的女学生,瘾头没完就想把人往地里拽,女孩儿估计是趁他脱裤子的时候逃跑了,半路上意外滑落在鱼塘里,差点儿淹死在里面——后来还是绕着池塘转悠找地儿钓鱼的夜钓大哥把人捞上来。本来女孩儿自己报警了,结果家长那边不想闹大,所以私底下要了钱和解。好像调解赔偿的钱抠抠搜搜地一直拖到鱼塘污染的事处理之后才给。”
江陌撇了下嘴角,脸上的厌恶半点儿没遮掩:“李永顺知道这种事儿再被抓住肯定完蛋,所以他扣了谭笑的手机和车钥匙之后发觉人已经跑了,就赶紧把手头上的东西都处理掉了。黑车不好报废,就自己开到山沟沟里拆剪卖了废品,后备箱留着纵火的两桶油都卖了,不好直接卖钱的就都给焚烧厂那儿收了,连带着手机和车钥匙也都扔了,事发当时的那台车拆得零零碎碎,里外里就剩下黎永梅和她的行李箱,还有四个车轮子——其中两个被换到村里拉粪的驴车上,剩下俩灌了水泥做成墩子,留着村头小广场插遮阳伞的伞柄用。”
顾形未置肯否,只是稍微嘶了口气:“李永顺这人又好色又贪财的,手机就这么扔了?感觉起码得扣个主板卖啊?”
“我跟师姐也觉得呢!”肖乐天慢慢悠悠地端着刮了几遍桶底捞上来的汤,拖着步子挪回餐桌跟前,“但确实他们家都搜了个遍也没什么发现。镇上倒是有两家手机维修的,也收旧手机换钱,去问过其中一家,另外一家老板临时不在,明天回来再去问问。”
“李永顺从中间横插这一杠可真够折腾人的。谭笑毁尸灭迹的本事不到家,如果按照原计划,火一燎起来,套牌车和黎永梅的事根本瞒不住——现在倒好,这案子被掀到明面上的时间至少拖延了三四天,正儿八经能确认跟这案子有关的人已经跳楼自杀……”
顾形总算啃完手里齁咸的包子,端着汤碗慢条斯理地溜缝,话说半道忽地一顿:“李永顺想办法隐瞒是担心惹祸上身,那谭笑就这么撒手不管……不怕警察找到她脑袋上面?”
“有没有可能,谭笑其实是被人控制得快受不了了,所以希望有人能发现,查到她头上,把她从越陷越深的泥潭里生拽出来——”
江陌鼓着填塞得满满当当的两腮,稍微抿了下嘴唇,摸出手机递给顾形看了一眼临时翻拍的视频画面:“路面监控我们是查过的,司机其实始终都像是在刻意隐瞒身份和外形特点。但她把车拐到猪场村附近之后,在村口停过车,后来途径村子里带防盗监控的小卖部的时候,还特地摇下了车窗,被拍到了一张非常清晰的侧脸。包括后续李永顺在接受问询时也在强调,他对于谭笑的身形记忆很深刻,但路面监控拍到的人身上一直穿着一件宽松的冲锋衣。”
“那这事儿要论下来,就得打听打听,黎永梅知道的秘密,究竟对谁有害于谁有利。”
顾形轻轻叩了两下桌面,把他那盒餐后酸奶推到已经嘬了好半天空盒子的肖乐天手里:“换句话说,两个问题,谭笑究竟身处在谁的阵营——秦肇平?还是梁霁?有意暴露身份这件事到底是有人授意,还是她自己在想办法破局给警方提供信息?”
顾形稍微一顿,咂吧着舌尖,对于横插一脚打乱了所有推测预计的李永顺实在深恶痛疾,卷舔着后槽牙沉默片晌,转头挑着江陌扒饭的空隙问了一句:“我听来来说安一迢搞了个巨人观没敢拉回来,借的殡仪馆,死因大概确认了吗?”
江陌点头,唏嘘似的轻叹了口气。
“药物过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