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秦市宽阔的街道边,连桓脑中回想着端木炀送客前说的那段话。
端木炀先是问连桓,端木莲愿不愿意嫁给连孝。
他所做的一切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
成全端木莲?还是成全他自己?
紧接着端木炀又说道,“嫁进你们连家是什么奖赏吗?”
连桓心中的迷雾一点点拨开。
端木炀的确看透了他的内心,让他的阴暗无所遁形。
多年骨子里养成的傲慢在更加自傲的人面前被碾碎为尘埃。
他拿什么和端木炀做交易?
连桓没有立刻自惭形秽放弃计划,开出他自以为优越的条件。
端木炀厌倦与他谈话的神情刺痛他的自尊,让连桓无地自容。
重生一世鲜少再次感受到的自卑攀上心头,缠得他大脑透不过气来。
端木炀摆手送客,只在连桓推门离开前提点了一句,“监管局一把手与他夫人的婚姻是从校园到婚纱,羡煞旁人……”
连桓定睛回望端木炀,而他已经开始低头继续手头的工作,好像连桓已经不在这个空间一样。
冯秘书礼貌地送连桓离开,在等电梯的空当状似无意地说道:“连先生今年25岁了吧,”
连桓不解地看向这个看起来和善却深不可测的秘书,点头以做回应。
“年轻真好,有冲劲,可以无畏地去犯错……”
冯秘书的感慨下似有深意,但连桓却没懂。
他的思绪已经跑到其他事情上。
在冯秘书看来他只有25岁,可是他有前世的记忆,心理年龄可不止25岁。
然而他今天的反应和行为又好像的确只像是一个25岁,没经历过多少阴谋诡计的年轻人……
思及此,连桓不免有些懊恼。
他清晰地意识到端木莲轻生一事给他带来的冲击和动摇何其大,更是懊恼加烦躁。
一个他一心想要报复的女人,凭什么让他如此慌乱,失了分寸。
在路边吹了一会儿秦市冬季的北风,脑子清醒了一点,连桓赶去了端木莲的病房。
端木炀的话为他驱散了心中迷雾,愈发坚定了内心的想法。
反正他是在报复端木莲,她的意愿不重要。
推开病房门,连善恕已经离开了,连桓看见纪颖坐在沙发上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直到他走近,阴影笼罩下来,纪颖才回神。
纪颖探头看了看躺在床上,仍没有苏醒迹象的端木莲,没有拐弯抹角直接说道:“连善恕和我说了,我不赞成你们这么做。”
连桓此时的神情却没有起初的迷茫,“为什么?”
无论纪颖说什么,他都不会改变心意,但不妨碍听听纪颖的说辞。
纪颖开头的话和端木炀的那句很像,连桓不由腹诽,不愧是亲兄妹,即使没在一起生活过,思考方式却如出一辙。
纪颖说话的同时注意观察着连桓的神情。
他们此前交锋过一次,纪颖知道连桓也是她对付不了的聪明人。
他们这些人总是掌握着一些她不知晓的信息,主打一个信息差,让她无法占据上风。
且近来屡屡被端木炀打击,纪颖意识到她的头脑算不得一顶一聪明,很多事并非一点就透。
更多时候是无法理解他们这些人的想法。
正如刚刚和连善恕说道“端木莲是否愿意”的时候,连善恕起初的确表现出来她的观点是他思考的盲点,一度让纪颖觉得他理解了她的意思。
然而继续交流下去,纪颖察觉连善恕根本不在乎端木莲的事。绕来绕去,连善恕所表现出来的和善和关怀都出于对她的爱屋及乌。
无论是连善恕还是端木炀,他们的冷漠让纪颖觉得心寒。
连善恕离开前察觉到纪颖因为刚刚的对话而情绪低落,因此才会哄她一般说了那番话,明明他心里根本没那么想,也不认同她的观点。
话语对于他们来说也不过是他们达成目的,或平息纷争的手段罢了。
可她想要的不是表面的相安无事……
想到这里,纪颖突然就卡住了。
她又何尝不是在努力维持着表面的相亲相爱。
她敢问连时难是不是有前世的记忆,爱的人是不是前世的这个“她”,而不是穿越而来的她。
纪颖沉浸在自己的愁绪中,眼神却一直停留在连桓身上。
不知纪颖早走神的连桓反问回来,“所以这一次就让她吃下这么大一个亏?任凭连家在背后推波助澜,陷她于不义?网上现在的舆论风向,你看不到吗?”
纪颖回神,只听到连桓后面的那些话。
网络上的评论和观点,她有看到。
比她此前被诬陷因为学术不端和权色交易而产生的言论要恶劣许多。
谩骂端木莲下贱,不惜命的言论占据上风。
其中还夹杂着不少说风凉话,问她怎么还没死,割腕的时候为什么不用点力……等等展示人性之恶的话。
因为她得救,同情她的评论极速减少,更多则转向为怀疑她欲擒故纵,借此来耍手段。
“但如果因为她这么做最后连家松口她嫁进去,岂不是坐实了网上这些怀疑的言论?”纪颖质问道。
连桓不以为意,“让舆论转变风向的方法有很多,她如果成为连家的儿媳,连禀道不会眼睁睁看着连家的名声被拉低败坏。”
纪颖不得不承认连桓说得言之有理。
个人的力量自然胜不过连氏集团那种庞然大物。
正是因为对方出手干预,才有现在网络上如此多删都删不完的对于端木莲的恶评。
纪颖话锋一转,突然问道:“你喜欢她吗?”
连桓神情怔忡,没躲避纪颖直视过来的认真眼神,“喜欢你。”
纪颖被他气笑了。
她若是一年多以前没有感情经验的纪颖,说不准还会怀疑,会彷徨,甚至会当真。
但现在她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心情,也知道被人喜欢时会被如何对待,所以连桓的话只让她觉得无语。
纪颖想回怼回去的话,在病床上发出的轻微动静中被堵在了嗓子眼。
端木莲朦胧间听到了男人和女人的对话声。
但不知道是他们的说话声太低,还是她的大脑因为失血过多而仍不能恢复快速运转,总之是听不清具体内容。
纪颖问连桓的时候,端木莲的耳中还有轻微的嗡鸣声。
好巧不巧,连桓对着纪颖说“喜欢你”的时候,她听得真切。
心莫名随之一紧,隐隐有种钝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