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命运好似总爱开残酷的玩笑。他行走在一片本该宁静的原野上,空气中远远飘来一股浓重得化不开的血腥味。万步之外的村庄,一场残忍的屠戮正在发生着。
无需思考,身形一动便将那些仍在行凶的恶徒瞬间制服。他没有下杀手,只是将他们的力量彻底废掉,牢牢捆绑,留给远处正慌忙赶来的,穿着联盟制服的卫所成员。
他们将会受到联盟律法的审判,承受他们应得的酷刑。
修行者的世界就是如此残酷直接,总有一些心术不正之辈将屠刀挥向更寻常百姓家。这片广袤的大陆上,每时每刻都可能在上演类似的惨剧。
若非有联盟维持着秩序与稳定,制定并执行着律法,这样的悲剧只会更多,更普遍。
想到自己即将要做的事情,要亲手去摧毁这维系了上万年的秩序,要去亲手摧毁如今这段和平繁荣的时代,内心便涌起万千抵触。
可不这么做,那注定的,难以甚至说无法违抗的终结来临之时,又该如何是好?
就在这无尽的痛苦再次将他吞噬之际,感知忽然捕捉到脚下这片烧焦的废墟之下,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生命气息!他猛地冲过去,徒手扒开仍在冒烟的焦木和瓦砾,露出了一个隐蔽的地窖入口。
地窖里,一个小小的婴儿床奇迹般完好。床上躺着一个约莫一岁大的女婴,小脸被烟熏得有些发黑,但呼吸平稳。他凑近便能闻到一股淡淡的,特制的昏眠药的味道。
显然,在最后的绝望时刻,她的父母用这种方式希望她能逃过一劫,在寂静中等待可能的生机。
当阳光从他扒开的缺口洒入这阴暗的地窖,或许是光线刺激,女婴从药效中缓缓醒来,先是发出细微的啜泣,随即睁开了眼。
当这个孩子看到逆光中那张带着担忧和沧桑的脸时,哭泣竟奇迹般地停止,反而像是感受到了某种安全感,咧开嘴,露出了一个纯真无邪的笑容。
那一刻,有什么东西狠狠击中了他内心最柔软的地方。小心翼翼地抱起这个对他笑着的婴儿,常年奔波,已经显苍老的脸颊上,泪水无法抑制地滑落。
看着怀中这幼小,温暖而鲜活的生命,
绝不能让她,让无数像她一样的生命,就那样无声无息地消失在那绝对的毁灭之中。
终归要有人牺牲,终归要有人背负罪孽,或许只有这样,才能让更多的人,让这样的笑容,有机会延续下去。即便背上千古的骂名,这条路,他也必须走下去。
抱着孩子坐在废墟一块还算完整的断墙上,默默释放了一个净化空气的小法术,驱散周围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只让清新的空气环绕着怀中的婴儿。
看着那稚嫩的小脸和纯真的笑容,心中酸涩无比。
如果联盟秩序崩塌,这样的孤儿只会成千上万地增加,毕竟,人性中的阴暗面需要强力的规则和秩序来约束。
可现在的联盟又偏偏是他必须面对的敌人,至少在找到真正能对抗毁灭的希望之前,是的,为了能让更多的生命活下去,他此刻还不能回头。
怀中的孩子似乎感受到了他深沉的悲伤,咿咿呀呀地伸出手,用小小的手指笨拙地抓着他粗糙的衣襟,想替他擦去眼泪。
“好孩子,真乖!”声音哽咽,就在这时,他注意到孩子小小的手掌心里写着三个纤细的字。
“什思淼吗?这是你的名字吗?这可真是一个好名字啊!”
轻声念出,泪水更加汹涌。
远方,联盟卫所成员的气息正在急速靠近,现在是必须要离开了,
将小思淼放回婴儿床中,转身要走。
刚迈出一步身后便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声。回头一看,那孩子不知怎么从婴儿床里爬了出来,半个身子已经探出床外,眼看就要摔到地上!瞬间闪回,一把将孩子稳稳接在怀里。
小女孩紧紧抓着他的衣领,哭声不止,仿佛认定了他才是唯一的依靠。
“不行啊!思淼,我不能带你走,现在的我,给不了你安稳的生活,给不了你正常的教育,不哭不哭,没事的,会有很好心的大哥哥大姐姐来接你,他们会把你照顾得很好,跟他们走吧,好吗?”
可女婴的哭声没有丝毫停歇,要用尽全身力气留住他。
最终,他还是败给了这份柔软,败给了这黑暗中唯一抓住他的温暖。他长叹一声,将小思淼紧紧抱在怀里:
自此,世上少了一个孤独的人,多了一个笨拙的养父。
由于一些绝不能为外人道的保密原因,作为曾经的传奇冒险家,他已经近百年没有去联盟进行身份的更新和存活登记。
在联盟的记录里,他或许早已是个死人。他现在是个黑户,即便拥有曾经积累的财富,也无法光明正大地为这孩子办理户籍,无法送她进入正规的学院,甚至连合法的收养手续都无法完成。
不能将孩子托付给任何旧识,那会暴露一切。
带着一个嗷嗷待哺的女婴,他再也无法像过去那样风尘仆仆,无所顾忌地四处奔走,探寻遗迹或是执行危险的计划。
为了给这个意外闯入生命的小女儿一个相对稳定,安全的成长环境,动用了一些非常手段。在一个偏僻但宁静的小城镇郊外,他找到了一处合适的房产。利用微弱的精神引导和催眠,让负责登记的工作人员忽略了一些手续上的瑕疵,最终买下了这处房子。
从此,喧嚣大陆的某个角落,多了一处点着温暖灯火的居所。一个要颠覆世界的男人,开始学着如何冲泡奶粉,更换尿布,哼唱摇篮曲。
望着怀中安然入睡的小思淼,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柔情与决绝,他所选择的决绝之路,似乎也因为这份意外的牵挂,而透进了一缕怎么也无法割舍的光。
命运似乎格外眷顾他,又或者说,格外残忍。
玩笑接踵而至,小思淼长到两三岁时,身体并未如寻常孩童般茁壮起来,反而异常的孱弱多病。
那并非普通的体虚,而是一种莫名的病症,时而浑身冰冷如坠冰窟,时而高热不退如被炙烤,寻常药物根本无效,只能稍稍缓解她的痛苦。
带着思淼暗中走访了无数隐世名医,翻遍了所能找到的古老典籍。耗费了数年心血,历经无数次失望后,最终,所有的线索和迹象,都指向了一个令人震惊的结论:
这孩子体内,竟然流淌着一条极其古老,近乎绝迹的血脉!
而这条血脉所蕴含的能力,更是匪夷所思,它竟能与生死界限产生共鸣,有能力唤起已死亡生灵残存于世的一点魂魄碎片!
这种力量尚未完全觉醒,但其存在本身,就已在这幼小的身体里掀起了生与死的剧烈冲突,让她日夜承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折磨。
得知真相的那一刻,他心中涌起的不是发现稀有血脉的喜悦,而是无边的愤怒与冰冷的恐惧!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操纵命运的存在!
几乎是嘶吼着质问道:“为何要这么做!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一个无辜的孩子!害得她家破人亡还不够吗?说好的你只旁观不插手呢?我不需要这种助力!把她变回普通的孩子!”
门后的毁灭之主沉默了片刻,传来的意念却带着一种近乎真实的诧异和无辜:
“嗯?这可并非我的安排。硬要说的话,或许只是,人生无常的馈赠?”
随即,那意念似乎感知并分析了一番,才带着一丝了然的玩味继续说道:
“不过,这条血脉的显现,确实与混沌有关。但根源,在你身上。”
“我?”他愣住了。
“没错。你长期接触并运用我给予的那份权能,你的身体乃至灵魂,早已在不知不觉中被混沌深度侵蚀,同化。只是你修为高深,自身并未表现出任何异常,如同一个正常的载体。但这孩子,她太弱小,又与你朝夕相处,血脉相连。你的存在,就像是一个持续的混沌源,无意中刺激并唤醒了她体内那沉睡的,本就与混沌力量有某种亲和性的古老血脉。”
“所以,你在救下她的同时也在无意中害了她。这很有趣,不是吗?”
到头来,竟是他自己,既是救了她的恩人,又是害她受尽折磨的根源。
血脉觉醒是好事吗?
答案是多面的,但就目前而言,对于这个虚弱的孩子来说,这绝对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灾难。他日夜忧心,不知道这个终日与病痛为伴的孩子,究竟能不能撑过这段最为艰难的觉醒期。
一年七百二十天,她至少有五百天是虚弱地躺在床上,每一次发病都是一场生与死的残酷较量。高烧与寒颤交替折磨着她幼小的身躯,令人心碎的是,这孩子却异常坚强,一次又一次地,凭借着顽强的求生意志挺了过来。
根据古籍的模糊记载,只要熬过六岁这个关键节点,待血脉完全觉醒,所有痛苦便会烟消云散。
问题是,他甚至连这孩子具体的出生日期都不知道。终于,在一次外出时,小思淼毫无预兆地倒下,此次的症状前所未有的猛烈,无论他尝试何种方法,都无法缓解分毫。
这恐怕就是觉醒最终完成前最可怕,也最危险的最后一关。
看着孩子气息越来越微弱,生命力正飞速流逝,他心急如焚,在一个荒郊野岭临时搭起的简陋帐篷里,紧紧握着那只已经愈加冰凉,几乎感知不到脉搏的小手。
“叔叔,我,很高兴认识你。”
“没事的,别说话,保存体力,你肯定能挺过去的!”
声音颤抖,几乎是在哀求。
“我好像,看到了一条河,好黑,又好安静”
听到这句话,整个人都是呆住的,他亲身经历过那条直通轮回的,死寂的冥河!
“没有!没有河!你看错了!别胡思乱想,乖,睡一会,睡醒了就好了”
“叔叔,我,”
还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话也没能说完。
那双曾纯净无邪,盛满对他无限依赖的眼睛里的光芒彻底熄灭了。年仅六岁的什思淼,在他怀中失去了所有生命的气息。
“不要,”
孤独游历了数百年,这短短五年的相伴,这个孩子早已成为他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寄托,更是他无法释怀的愧疚之源,如果不是自己身上那该死的混沌气息,她又怎会承受这无妄之灾,最终因血脉觉醒而夭折?
巨大的悲痛与自责几乎将他击垮。而,就在这极致悲伤的时刻,一个清澈而平静的女孩声音,毫无征兆地在他身后响起:
“这里有人需要帮助吗?”
猛地回头,震惊地发现一个身影不知何时已悄然进入帐篷。甚至完全没有察觉到对方的靠近!那女孩蹲下身,目光落在已经没有生机的思淼身上。
看清来人的面容,心中更是巨震。认识她,或者说,在无数次搜集情报时,对她的形象再熟悉不过。
她是联盟九大家族之一,天家的那位神女!
“你,为什么在这?”
“你认识我吗?”
“我经常看新闻。”
“这样啊!至于我为什么在这里?我只是帮一个应该来到这里的人,做一件事情。”
“什么意思?”
“我不好详细解释,你看着我做就行。”说着,双瞳发生了变化,染上了一种圣洁无比的纯白,散发着一股安详的光辉。
看到这景象,脑海中闪过古籍中的记载,脱口而出:
“天之眼?”
“你知道的不少啊!那你知道,如果单独使用一只天之眼,会怎么样吗?”
“更改现实吗?”
“准确来说,是改变一件事情的结果。”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这不是你们天家,乃至神族用来打开天之门的关键吗?代价是什么?”
“我说了,我只是来帮某个本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完成一件事情。”
“那你这使用过了以后又该如何?天之眼还能用来开启天门吗?”
“那不是你该考虑的事情。”
话音落下,那纯白圣洁的光辉彻底笼罩了思淼小小的身体,一股难以言喻的,触及世界本源规则的力量在帐篷内荡漾开来。当光辉散尽,天家神女的眼眸恢复了正常,但她什么也没说。
思淼的胸口重新开始了微弱的起伏,冰凉的小手也逐渐回暖,虽然依旧昏迷,但确确实实,活过来了!
之后,这位尊贵的天家神女还留下来与他一同照顾了思淼很长一段时间,直到这个孩子彻底脱离危险,状态稳定下来才悄然离去。
对于这位当代的天家神女,无论他如何旁敲侧击,对方的回答始终如一:只是代替本应出现在这里的某人,完成一件事情。
天家的背后是神族!说明眼前发生的一切,绝非毁灭之主的授意!这背后一定有着更深层,他甚至无法窥探的用意。
这究竟是为何?是神族布下的棋局?还是命运本身的又一次拨动?
想不明白,但一颗死寂的心,却因为这奇迹般的逆转而重新剧烈跳动起来。他的人生,似乎真的出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转机。
现在的局势,可以说因什思淼的存活而彻底改变!拥有了这孩子完全觉醒的血脉之力,再加上自己对混沌权能的操控,一个曾经不敢深思的,近乎亵渎的疯狂计划,在他脑中逐渐清晰,成型:
去借助那些已死之人的力量!
从那天起,这位曾经的冒险家,开始频繁出入于那些被历史遗忘的古战场遗址,英雄埋骨之地以及各大世家宗门的古老陵园。
开始盗墓……
时隔一年,他再次与那位天家神女相遇。这次她的身边静静跟随着另一位身影。只一眼,那股独特而疏离的气息便让他瞬间确认:
那同样是一位入界者
明白了神女当初那句代替某个本应来到这里的人完成一件事情的真正含义。原来,那个本应出现的人,很可能指的就是她身边的这位世界的客人。
只是,他还是参不透这背后更深层的用意。神族与这些入界者,究竟达成了何种默契?他们在这场即将到来的战争中,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当时间流转至年末,一场更大的震惊降临。在山下熙攘的市集中,他竟远远看见几个绝不可能出现的身影,那是几位在旧时代传说中早已陨落,旧时代对抗毁灭的英雄!
“我可没有直接消灭他们,只夺取了他们部分力量…”
原来那句话是这个意思,这些英雄,竟真的以某种形式存活着,或许力量受损,但确实存在着。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瞬间冲散了积压在他心头的部分阴霾。
希望,如同绝境中骤然窥见的一缕微光,再次变得真实起来。
这个世界,似乎并非全无准备。
可亲眼见证过毁灭之主那令人绝望的绝对强大后,他不敢有丝毫乐观。现在的他不清楚这些旧时代的英雄如今恢复了多少实力,更不清楚他们是否知晓真相,作何打算。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选择暂时观望。同时,他手中的那个大不敬计划绝不能停止,盗取力量,组建一支亡者大军。
如果最终真的存在一线战胜毁灭的可能,那么这支力量,或许也能成为那些英雄们的助力,让这些曾引领一个时代的人族英雄们,能够真正地重归战场,并肩作战。
自那之后,常常站在自家宅院的树下,目光越过宁静的城镇,遥望着对面山峰上那座前不久刚刚建立起的宅邸
虽然不知道那位造物主具体有着怎样的布局与谋划,但他心中第一次涌起了强烈的期盼。
希望,那些人能够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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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结果,还是没能避免因他而起的那份战争,因为即便是被赋予了命运权能的那位,同样不知道造物主的具体计划,无法给予肯定的答复]
[就最终的结果来说,这位付世杰,他就是个战犯,一个祈求世人能够在终将毁灭的结局中,再苟活千年的战犯]
[无论这初衷是为了什么,破坏了这持续千年的和平,让在最终之战到来前,掀起了一次可以避免的战争,让联盟损兵折将,甚至可以用元气大伤来形容都不为过]
[这一点,为其申论再多都没有用]
[只是作为朋友,看着这个好邻居,老好人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知道了这份前因后果,心中还多少会有些触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