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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月落参横(四)

声生梦雨槐安 吴籽籽 2256 2024-11-12 19:01

  一日苟活……原是如此。

  从午时自傍晚,胡一的身体已经疼痛不堪,这场盛大欲望欢愉才到此结束。

  也许是满足离开的最后一个狱吏尚有一丝良知,帮胡一穿上衣物,盖好些许茅草,胡一才算在表面上看,恢复了一些人样。

  亥时,胡一疼的微微睁开的双眼里,隐隐有一盏烛火接近,脚步轻轻,寒冷的身体渐渐被温暖包裹,熟悉的味道刺激着她的身体,她抽搐了一下,无力的等待着眼前人的到来。

  “夫……夫人。”齐光把胡一从杂草中轻轻扶起来,背后的伤撕拉地疼痛,却抵不过心里的那股碎裂。

  胡一已经没有力气唤回齐光了,从她半张的双眼里,从被那盏齐光带来的纸灯切割的光影里,已经足够透出全部的悲伤了。

  齐光小心翼翼的把胡一抱在怀里,瘦弱的身体像个布偶般,没有一丝气力。齐光用力之小心,怕把怀中人拍碎般,却不小心砸了一颗泪,在胡一露出的大腿上。

  冰凉触感,涌上胡一的脑袋,她打了一个哆嗦,在齐光怀里抖动了一下。

  这一下,记忆往回汹涌盘旋,情绪往里喷涌:想象破碎的无力感、在大殿上听圣旨的恐惧感、被侍卫们欺辱的委屈、一字一句羞辱的不甘、衣物褪尽的刀剐疼痛、杂草之上的翻滚……她的喉咙疼痛的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干流泪。

  干巴巴的眼泪砸在齐光的肩膀上,棕灰布衣的肩膀上。每一滴都针扎般的刻在齐光的心上,血液却流不出来,流不出来——齐光内心的愧疚进了风,膨胀的张着自己的嘴巴,如果当初自己能压抑住在播州的冲动,胡一就必然不会离开自己身边,胡一不会离开播州,那——这一切,太祖筹划的这一切也不会发生,他们也必然会幸福的生活在播州。

  一切都源于自己,一切都源于自己。

  齐光徒劳的在胡一耳边说着“对不起”、“对不起”,这三个字,是齐光现在能做的唯一一件事了。

  胡一渐渐没了声音,此时她趴在齐光的肩头,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了,昨夜一夜未眠,今天又强撑着过了一整天,在齐光的怀里终于能找到温暖与熟悉,睡了过去。

  狱吏来门前,敲着铁棍提醒着齐光,时间差不多该到了。齐光却不忍心叫醒怀中这个小人,脱下身上外衣,轻轻盖在胡一身上,小心翼翼的堆好杂草,把胡一轻轻放了下去。

  跟着狱吏,一步三回头地走着。

  看不见了,从此以后都看不见了。背后黑漆一片,那股曾经的温暖渐渐走远。

  看不见了,真的看不见了。

  齐光蹲在潮湿的地牢中,掩面哭泣。

  一股寒冷刺进胡一的身体,胡一打了一个哆嗦,坐了起来。身体的疼痛已经渐渐消退,身上齐光的衣服证明着几个时辰之前的拥抱并不是幻想。

  小窗里透进的亮光逐渐增大,又是一天艳阳,午时似乎快到了。

  胡一转身,桌上留了一盏快烧尽的蜡烛,和一封被蜡滴了一半的信封。

  胡一爬过去,封面便是齐光的字迹:

  “夫人亲启。”

  这四个字,像是木箭般,一下便击中了胡一的靶心。

  胡一在颤抖的双手中,穿过眼泪的海洋,打开这封信。

  “问夫人安,

  惭愧且负如齐光,幸福温暖如齐光,播州梦灭,齐光已经如行尸走肉一般,不见天日。

  夫人可知,偌大世界,唯有夫人,是我的生命。自幼被家人欺凌、被学堂里的先生辱没、被国子监众人低看、被太子戏弄、在殿下手里成为使杨家覆灭的棋子……唯有你,愿意温暖我,拥抱我。

  吾心之爱意,早在某天光芒中尽生;吾心之爱意,早在某天海浪中尽显。却在卑微中掩埋,我不敢触摸那在舞台上的夫人,不敢触摸在孔明灯下欢愉微笑的夫人,不敢触摸把我抱在怀中轻声安慰的你,不敢触摸夫人熟睡时的那静谧脸颊。

  齐光此生何其有幸,能被如此善良温暖的人拥抱,慰藉。

  齐光此生何其有幸,日夜不息地读书学习,遇见了如此优秀的夫人。

  齐光此生,能有此梦境,神明之赐也!

  却负了,负了梦境美好,负了人间温柔,负了神明之泪。

  夫人,我爱你,深深扎根于土壤的爱。

  ……”

  力透纸背的墨迹,犹豫不决的署名,潦草包装的信封,胡一看出来,齐光不想这封信结尾。

  爱意如此,竟演变成天人永隔。

  于是胡一拜托狱吏拿了副纸笔,回应着齐光的不舍。

  泪水淹没着每一滴墨,延开的痕迹化作花,绽放着胡一生命最后一刻的美好。

  狱吏和禁卫军在门后等着胡一,她抬着用镣铐锁住的双脚走出牢门,赤脚踩在滴着血的路面,路过一间间暗黑地狱,淌过一束束光芒,切割着一片片光影——她迎接着众人的鄙视嫌弃厌恶,她迎接着讽刺般四射的光芒万丈,她迎接着行刑台上的罪恶魂魄,把自己也沉了进去。

  沉进血液里、沉进海洋里、沉进蓝天里,到处都是浸在血里的白云。

  她把头慢慢卡进卡槽里,街道人声鼎沸,叽叽喳喳的话语飘成白雪,在胡一的眼里飘扬。

  疼痛席卷全身,蔓延、蔓延……于是失了感觉,失了记忆,失了身体,失了心智,失了回忆。

  胡一眼角那颗泪水,还有来不及笑开了的嘴角,被丢弃在街道上,喷涌而出的血液在人们厌恶表情里,被冲进下水管口,带着红色,飘向淹没一切的海洋。

  沉下去,再沉下去,海底里的泥沙吞噬着一切,消失在历史的画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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