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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余恨

风月如刀 筱媟 3645 2024-11-12 18:49

  远处的天空一抹如丝如雾的薄云,近处视线所及皆是一片湛蓝,天气晴好,木舜华一身黄衫,灼灼桃花林中亭亭而立,脸上带着明朗的笑:“公子,今日可有收获?”

  “不过寥寥数厘,不比姑娘家大业大。”青衣男子深施一礼,袖间墨迹斑驳,木舜华笑的更开心了。

  “银子呢?”她伸出一只手,蛮不讲理的,“给我!”

  青衣男子嘴角抽动了以下,还是很认命的从怀中掏出青布钱袋,放到她手上。

  木舜华摇了几下,钱币相碰,叮当作响:“你在楼中住了这么久,分我一点不过分吧!”

  说着打开钱袋,从中掏出几枚铜板,闻闻还有油腥味,颇为嫌弃的在慕容乾身上擦了几下收起来,然后从自己怀中掏出一块碎银,放进钱袋里:“姑娘今天心情好,赏你了!”

  青衣男子无言以对,接过钱袋子,还没说话,木舜华忽然伸手重重的一推,他不受控的往后栽倒。

  醒过来的时候,外面阳光刺眼,慕容雪墨缓缓抬起头,抚着心口站起身,凭栏望河对面看,想了想,伸手招来小厮:“让子夜起来,收拾好来见我。”

  只是一场梦,后背上却生了一层汗,他换了衣服,将头发束起,这才坐到书桌前,拿着一本游记随意翻阅,脑子里却一直想着刚刚的梦境。

  午饭后,看书觉得困,便躺了一会儿,时间很短,却刚好做了那个梦,木舜华狡黠而又灿烂的笑脸仿佛就在眼前,可能是因为人已经去了,留在记忆里的反而都是那些好的事情。

  门口有声音传来:“楼主,子夜来了!”

  子夜被罚跪数日,就在后院小楼的厅堂里,那里供着木舜华的牌位,今天刚好已是第五日。

  青衣小厮悄悄退下,子夜拖着脚走进来,站在书桌一端,语气颇为讨好:“师父你要写字吗?我帮你研墨。”

  慕容雪墨从书里抬起头来,看着她,还是那日穿的粉色裙子,裙角还有些灰尘,脸虽然已经洗过,但眼圈发红,声音嘶哑,想必哭了不少。

  心里默叹了一口气,伸手理了理她乱糟糟没有梳齐的头发:“听师父的话,以后不要再犯了。”

  “好!”子夜把头往他手心凑了凑,语气呜咽,小兽一般。“我听师父的。”

  观琴进门时,刚好看见这样一副画面,太阳穴不自主突突的跳了两下,她伸手轻抚,故意咳嗽了两声,这才举手叩门:“楼主,观琴有急事禀报!”

  慕容雪墨抬眼,眸中忽现一股忧色,挥手让子夜出去:“什么事?”

  观琴从袖中掏出一封信,信封是空白的:“外面刚送来的信。”

  慕容雪墨伸手接过来拆开,只看了一眼便迅速收进袖里:“备车,去慕容府!”

  慕容老爷病势沉重,大夫说熬不过几日,此时大概已是弥留,不得已遣人来信,唤慕容乾前去。

  两人走到侧门处,一架青布马车已经静静停在那里,为免引人注意,护卫已经提前出发,暗中戒护,观琴看着慕容雪墨上车,放下车帘,嘱咐车夫小心服侍。

  车帘突然掀起来,却只传出声音:“观琴姑娘,骨肉至亲,日后不要后悔才是。”

  慕容雪墨曾对观琴做过详尽的调查,对她家里的事情再清楚不过,但也从来不轻易置喙,日前她家里来信,父亲重病,请医问药不见少愈,她却只是遣人送去了银两,再无其它。

  观琴没说话,车帘放下,马打了个响鼻,哒哒往前去,消失在路尽头,拢在袖里的手心已经抠的发红:被拒绝了太多次,已经没有再走近的勇气了。

  娘亲去年已经先父亲而去,新纳了一名侍妾,照管家中诸事,娘亲去世的前两年,父亲终是松口住进了观琴所置的小院,却仍然不许她踏进家门一步。

  原本柔软温情的女儿心,就这样被磨蚀的越来越坚硬,她并不觉得现在的生活有什么不好,在烟雨楼里,她受人敬重,不必在意谁的想法和眼光,但还是想脱下身上的奴籍枷锁。

  大越《籍律》规定,因罪没奴籍之人,只有大赦及特赦两途可以脱籍,父亲虽是蒙冤,罪名已成,大赦数十年不遇,只有上达天听,获得特赦,观琴甘心为慕容雪墨驱使,正是怀了这样的心思。

  慕容府与烟雨楼之间虽然只隔一条十八巷,但慕容府高墙环绕,从来没有人真的涉河过府,马车停在慕容府的侧门处,车夫先下车往四周看了看,确定无人,这才走前去敲门,之后牵着马车走了进去,门很快闭上。

  一名身穿灰色袍子的下人弯腰在前面引路,慕容雪墨脚步不停,连着披风的帽子完全遮住了脸。进门时下人曾偷偷抬眼看了一眼,心头闪过一丝疑惑,再看的时候被那双如墨烟般的眼睛抓了正着,慌忙低下头,再也不曾抬起。

  后院的柳树已经长的极高,枝叶漫过墙头,撒成一片,旧时住过的院子已经荒废,不曾修缮,也没人住进去,越往里走,心里越来越沉重。

  早在送信之前,慕容老爷已经令所有人回房,不准外出走动,他所住的小院更是不许人停留,只准慕容寅在旁侍疾。

  到了小院门口,下人推开门,躬身退下,只留慕容雪墨一人站在门口。

  深吸一口气,整理衣冠,出门前特意换了一身玄青色的长衫,是姑苏城里世家公子最通常的装束,外面披着同色披风,帽子放下,长发在脑后梳成长辫,用一枚精巧的玉质头冠束住,长身玉立,风度翩翩。

  门里传来咳嗽之声,微带痰气,数久方止,可见病势沉重。

  “进来吧!”

  并没有人特意通报,也没有敲门,似有感应,咳声平静之后,慕容老爷的声音传了出来。

  推门而入,屋里很暗,窗子都用帘子遮着,空气里飘着浓重的药味,入门是厅,墙上横联“端容修身”,右手是卧房,声音便是从那里传来的。

  刚要走近,隔着一尊六折青烟沙屏风,慕容老爷忽然开口:“你不用过来,病气太重,你身体又不好。”语毕又咳嗽了几声。

  慕容雪墨顿了一下,就在桌边停住,缓缓落座:“老爷要保重身体才是。”

  “想是我作孽太多,也无谓多求寿数。”声音虚浮,透过薄薄的纱帘,晃晃悠悠的传了出来,“我最亏欠的,就是你们母子。”

  “老爷以慕容家声为重,娘亲与我,都不过是棋子罢了!”即使心有怨怼,时日已久,也早已无法转寰,计之无谓。

  “你爹也已经不在了,死于瘟疫。”意识到自己时日无多,慕容老爷急切的想拉拢慕容雪墨,在他故去之后,能够不计前事,维护慕容家,“他那样的习性,实在是家族之耻。”

  话听在耳里,只钝钝的划了一下,便散去了:父亲有龙阳之好,自己一心挂念冯清,这大概也是命里带来的。

  “你如今羽翼已丰,不需要慕容家的庇护,可是慕容家需要你!”哀兵之计无用,慕容老爷顾不得脸面,直接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慕容雪墨眉心一动,随即抬眼往里看了半晌,没说话,慕容老爷却觉得背后一阵寒意,却还是强撑着继续:“不求你为慕容家做什么牺牲,若大皇子来日登极,慕容家业也算有托,只求你放下心中芥蒂,若你对慕容氏有恨,报应在我一人身上便是,我已老朽,慕容百年家业,不能断在我手上。”

  “慕容老爷不必过谦,蛰伏求全,效力新朝,送我入宫也是为百年计,我并非不懂。”慕容雪墨垂眼自斟了一杯茶,“在国储一事上站好队固然是家运绵延之道,但如今圣上春秋正盛,变数仍多,谁能保证大皇子能是最后的赢家?就算大皇子得登大位,谁能保证不会兔死狗烹?”

  慕容老爷大惊之下,连连咳嗽几声,这些事,只有在他自己脑中盘桓过,没想到慕容乾对朝局、对政局竟如此通透,若是肯钻营,慕容乾无疑是更为合适的掌舵人,可如今,都来不及了!

  惭悔交加,一口热血上涌,勉强压了下去:“朝堂之事,不是你我可以左右的,如今,慕容家和你都是大皇子麾下之翼,若是争储失败,必被新君血洗。你确是慕容家的一颗棋子,却是最致命的那一颗,同气连枝,命运相牵。”

  慕容雪墨轻哼一声,慕容乾是一个“死人”,如若被人发现,罪在欺君,强权之下,覆巢难挽,因此,慕容家只有效忠大皇子一途,这一条路,一开始就不能回头。

  “慕容府的其他人于我并无任何亏欠,我不会无故株连。江湖上,只要不再有惊鸿山庄一类事情,烟雨楼会照看,其它诸事,不在我能力之内。”

  慕容老爷一愣,没有想到他会应承的这么快,惊鸿山庄被灭,让他意识到今时不同往日,当年聪慧内敛、乖顺知礼的孩子,已经变成心狠手辣、心计深沉的江湖帮主,抬眼缓缓看向屏风之外那张不露喜悲的脸,似乎是想确定,却被他眸光一闪,躲了开去。

  眼明似雪,心沉如墨,那个人当初给他这样的名字,就是看准了他性子里的执拗不回和冷淡寡恩,断定他将来“无恩无亲,不仕不役”,慕容老爷当然并不相信,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窗外忽然传来一阵清亮的呼哨,两短一长,慕容雪墨眉心一跳,骤然起身:“老爷好生养病,在下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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