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痛,如同潮水般一波波冲击着余小乐的神经末梢。他感觉自己的手臂仿佛不再是血肉之躯,而是由数千根即将崩断的弓弦编织而成,每一次细微的颤动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苦。记忆中最后的情景,是那吞没一切的巨大怪物和体内狂暴奔涌的力量。
(啊?这是……)
他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意识如同沉溺在深海中刚刚浮起。他试图动一动手指,或者撑起身体,却发现一个令人惊恐的事实——他仿佛与自己的身体失去了联系!除了那无处不在、深入骨髓筋脉的剧痛在清晰地宣告着它们的存在外,他几乎无法指挥任何一块肌肉。
(想过那丹药的副作用会很大,但没想到……竟然大到这种地步。)
“醒了。”
一个平静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叶天结束了打坐调息,走到他身边蹲下。叶天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气息已经平稳了许多。他小心翼翼地扶住余小乐的肩膀和后颈,试图让他坐起来。
(哎?啊——!)
仅仅是这轻微的改变姿势,就如同牵动了全身所有的伤处,一股更加强烈的、如同万针穿刺般的痛感瞬间席卷而来,让余小乐在精神层面发出一声无声的惨嚎。他虽然无法控制身体,但痛觉神经却异常“敬业”。
“忍着点吧,这滋味肯定不好受。”叶天看着他瞬间布满冷汗的额头和紧绷的面容,叹了口气,“看你这情况,没有十天半个月,恐怕连筷子都拿不起来。”
说着,叶天端过旁边一碗气味刺鼻、颜色黝黑的药汁,用一个小勺,有些粗鲁但还算精准地撬开余小乐的牙关,将药汁灌了进去。苦涩灼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丝微弱的暖意,却丝毫无法缓解身体的剧痛。
一旁,一直沉默调息的钟启明站了起来,他身上的伤势似乎也恢复了些许,但眉宇间的沉重却丝毫未减。他对着叶天和无法动弹的余小乐抱了抱拳,声音沙哑而疲惫:
“余道友已醒,钟某便放心了。这一路,多亏两位道友仗义援手,钟某感激不尽。只是……军情紧急,港区形势莫测,钟某身负职责,不能再久留,必须先走一步了。”
叶天见状,连忙开口,语气带着一丝急切和探究:“钟启明前辈,请留步!晚辈曾听闻,港区抵抗力量的第一负责人,名字似乎与您相同。恕晚辈冒昧,我很想知道,面对如此局势,国家……内部究竟做出了怎样的决策和判断?”
钟启明正准备转身离去的动作猛地停住,背影显得异常僵硬。他沉默了片刻,仿佛在权衡着什么,最终,一个沉重得如同山岳般的字句,缓缓吐出:
“什么样的选择吗……”他顿了顿,声音低沉得几乎像是在自语,“就我目前所知的信息来看……这场战争……我们绝对不可能胜利。”
(绝对不可能胜利?!)
这七个字,如同七道惊雷,同时在余小乐和叶天的脑海中炸响!饶是余小乐此刻身体无法动弹,精神也感到一阵剧烈的眩晕和空白。叶天更是猛地松开了扶着余小乐的手,豁然站起,任由余小乐无力地倒回临时铺就的草垫上,引来一阵无声的抽搐。
“什么意思?!钟前辈!你说清楚!绝对不可能胜利是什么意思?”
然而,当他话音落下时,眼前已空无一人。钟启明不知使用了何种秘法,身形早已如同鬼魅般消失在原地,只留下那令人绝望的话语在空气中回荡,以及面面相觑、心沉谷底的叶天和无法动弹的余小乐。
叶天呆立半晌,才猛地回过神,看向倒在地上、只能用眼神表达痛苦的余小乐。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语气复杂:
“看什么看!不论那消息是真是假,现在我们得先想办法活下去!广信已经彻底沦陷,这里也不安全了。我们必须尽快返回苍穹学院,那里至少还有学院的防御体系。”
他蹲下身,看着余小乐的眼睛,难得地收起了平日里的玩世不恭,语气带着一丝劝诫:“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余小乐,我知道你有点……‘圣父’倾向,看不得普通人受苦。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连那天那个接近分神期的怪物,你嗑了那种逆天的药都没能彻底杀死,只是逼退了它!而据我所知,那种级别的怪物,在华夏境内,至少还有两个,甚至更多!我们拿什么去赢?”
——
与此同时,在另一片沦陷区的边缘,萧风借助一件隐匿气息的法宝,藏身于一处废弃的地铁隧道深处。他摊开一张灵气勾勒的华夏地图,眉头紧锁。
“看来现在得先想办法离开华夏这个漩涡中心……”他手指划过地图,“离我最近的是老挝……但需要斜穿广西、云南,这两个省如今也已大半沦陷,危机四伏,恐怕没什么机会安全通过。”
他摇了摇头,将地图收起,身形缓缓沉入地面,施展土遁之术。(最好的选择,看来是往西北方向而去,那边地广人稀,宗门势力盘根错节,或许能找到喘息之机。我消耗的精血和灵力,这几日也恢复得差不多了。)
就在他于地下穿行时,头顶地面上不断传来沉闷的爆炸声、剧烈的灵力波动以及魔兽的嘶吼。显然,地面上正在发生激烈的战斗。
(虽然此处也早已被标记为沦陷区,只是没想到,居然还有人没有放弃,在此地抵抗……)萧风感知着上方的动静,眼神淡漠,(罢了,人各有志。祝你们好运。)
他不再停留,加速朝着西北方向遁去。
——
视线转向一处超然物外的秘境——五庄观。
观内云雾缭绕,灵气浓郁得几乎化为液态,奇花异草遍地,仙鹤祥鹿悠然漫步,说是一块天地生成的宝地也毫不为过。清风、明月两位道童,引领着风尘仆仆的剑鑫与剑晨,快步穿过重重亭台楼阁,来到了庄严肃穆的主殿之上。
殿内高台,一位鹤发童颜、面容古朴、身着八卦道袍的中年道人静坐于蒲团之上,正是地仙之祖——镇元子。他周身气息与整个五庄观、乃至脚下的地脉浑然一体,深不可测。
无需剑鑫剑晨开口,镇元子便缓缓睁开双眼,目光平和却仿佛能洞悉万物:“我知道你二人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剑鑫心急,上前一步,躬身道:“仙祖明鉴!还请您施展大法,将他们召回!如今外界大乱,我们却不知他们身在何处。”
镇元子轻轻挥动了一下手中的玉麈,带起一片清辉,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非是我不愿相助。若他们尚在任意地脉节点之上,贫道凭借地书,或可感应其方位,甚至强行接引。但如今……他们的气息已然彻底脱离了地脉覆盖的范围,飘忽于未知之地,便是贫道,也力有未逮了。”
剑晨相较于剑鑫更为沉稳,他双手抱拳,深深一揖:“仙祖神通广大,法力无边。还望念在苍生罹难,对我等指点一二,哪怕只有一线希望也好。”
镇元子闻言,目光似乎穿透了殿顶,望向了无尽虚空,缓缓道:“如今外面的世界,天机已乱,劫气弥漫,确实已然‘乱套’。不过……”他话锋微微一转,“冥冥之中自有定数。用不了多久,我那结义的贤弟,也该自那方‘域外’归来了。待他回归之时,以他的手段和那件宝物,或许你们的问题,便能迎刃而解。”
“尊者?”
“大王要回来了吗?!”
剑鑫和剑晨脸上瞬间露出了难以抑制的兴奋与期待。那个名字,代表着无上的力量与希望。
然而,这希望似乎依旧缥缈。画面骤然转换,两人发现自己已然回到了来时那座破旧不堪、香火早已断绝的道观山门前。周围依旧是断壁残垣,荒草丛生,仿佛刚才那仙气缭绕的五庄观,只是一场逼真而短暂的梦境。
“空气中弥漫着腐败与血腥的味道,比我们离开时更浓了……看来这里又经历了一场浩劫,过去了不短的时间。”剑鑫嗅了嗅空气,皱眉道。
“看来,我们又白跑了一趟。仙祖虽指明了方向,但‘不久’是多久?大王何时能归?皆是未知之数。”剑晨叹了口气。
两人心有所感,同时身影一闪,瞬移至高空之上。强大的神念如同水银泻地般铺开,感受着方圆数千里内的气息。
“我们如今的力量层次,大约相当于人类修士划分的‘分神境’左右。”剑鑫评估着自身状态,看向剑晨,“眼下华夏正遭魔化妖兽肆虐,生灵涂炭,我们要不要……出手援助一番?”
剑晨沉默片刻,摇了摇头,眼神深邃:“别忘了我们的根本。我们因何而被‘保护’于此,便同样受其限制。如今能动用的力量,用一分便少一分,且极难补充。在找到彻底恢复、或者大王归来之前,不宜轻易介入此等大劫。先行返回苍穹学院,静观其变,方为上策。”
——
数十万里之外,东海之滨。
两名气息如同大海般深沉浩瀚的男子,凭空站立在汹涌的海浪之上。他们脚下,是漂浮堆积如山的巨大海兽尸体,血液染红了大片海域,显然刚刚经历了一场惊世骇俗的清剿。
“整个东海,虽然海兽数量庞大,但似乎并未孕育出真正能达到‘灾厄’级别的强大魔兽。多是些凭借本能行事的乌合之众。”其中一人开口道,声音如同海浪拍岸。
另一人目光冷冽,遥望向海洋深处某个方向,那里隐约可见一片巨大的岛屿轮廓。“既然隐患已基本清除,那么,是时候执行最终方案了——将那整片孕育了最初祸端的岛屿,彻底从世界地图上移除。”他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一切的一切,追根溯源,都是源于那次‘深渊探索’任务的失败。必须根除后患。”
最先开口的那人眉头微蹙,补充道:“这些怪物,无论是陆上的还是海里的,它们的行为模式极其诡异,几乎不约而同地、持续不断地只攻击华夏疆域,仿佛受到了某种统一的、超越本能指令的驱策。这背后……一定有什么东西,在暗中策划、引导着这一切。抹去岛屿容易,但找到那个‘幕后黑手’,才是关键。”
海风呼啸,带着腥咸的血气与未散的杀意,两人的身影在波涛映衬下,显得格外肃杀与凝重。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