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丰龙道一家子为天元“劳心劳力”,冷清绝暗中布局,整个修真界暗流涌动之际——
我们的正主天元,正安安稳稳地躺在混沌玲珑塔底层的莲花台上,睡得那叫一个昏天黑地,对外界因他而起的诸多风波,自然是半点不知。
至于他从星月派何如莲那里“黑吃黑”来的那一堆“破烂”,依旧安静如鸡地躺在他手指上的纳戒角落里吃灰。师尊沐云汐玥和掌门公孙鼎都是讲究人,压根没动过搜查小辈私人物品的念头。因此,那枚混迹于废铜烂铁中、黯淡无光、毫不起眼的合金圈环——正是冷清绝梦寐以求的太古仙器“混元金刚琢”——的秘密,得以完好地保存了下来。
沐云汐玥守在一旁,看着莲花台上气息平稳、面色红润、甚至比昏迷前还健硕了几分的宝贝徒弟,内心却经历着天人交战。
一个极其大胆且诱人的念头,如同魔鬼的低语,不断在她脑中盘旋:要不要……赌一把?
趁着现在天元体内能量平衡稳定,又有混沌塔和之前三位准仙留下的力量作为缓冲,尝试主动刺激、激发一下他体内那股最深藏、最神秘、完全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异种能量?
如果成功了……或许就能借他之手,验证自己那个徘徊心底多年的、近乎疯狂的猜想,甚至实现自己当年未能完成的夙愿!
可如果失败了……那股力量的反噬恐怕会瞬间摧毁眼前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一切,这个让她越来越看不透也越来越感兴趣的徒弟,很可能当场“嘭”的一声,化作最原始的粒子,消散于天地之间,连轮回的机会都没有。
赌注太大,代价太高。
沐云汐玥那双勾魂摄魄的媚眼中,罕见地充满了挣扎与犹豫。她纤细的手指几次无意识地抬起,又缓缓放下。
最终,她还是长长地、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抹释然与无奈,彻底放弃了那个危险的念头。
“罢了罢了……姐姐我虽然疯,但还不至于拿自家徒弟的小命去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小子,算你走运。”她低声嘀咕着,像是说服自己,又像是给了某个承诺。
只是让她有些纳闷的是,天元的肉身伤势早在两天前就已完全恢复,生命气息磅礴旺盛,远超预期,按理说早该醒了。可偏偏他的意识仿佛沉入了无底深渊,无论她如何尝试呼唤、甚至用灵力轻微刺激,都毫无反应,睡得跟头……嗯,睡得像位安静的美男子。
无奈之下,沐云仙子也只能双手托腮,百无聊赖地守在旁边,时不时戳戳徒弟手感极佳的脸蛋,哀叹着自己这苦命的“护工”生涯。
她并不知道,天元此刻无法苏醒,根源在于他那异于常人的强大神识。
他的元神本质特殊,且早已一分为二。主体意识居于识海,而另一部分更为强大的神识,则作为“保险”,被自我封印在了本命神兵“樱空神铸”之中。
当初在赤荒原野深渊,面临绝境,主体意识即将溃散之际,最后一道指令便是彻底激活了这份封印,将樱空神铸内的分神也一同沉眠,以此最大程度地保护核心真灵不灭。
这是一种极其特殊的自我保护机制。唯有当他的主体意识足够强大、能够重新主导一切时,封印才会自动解除,两者再次融合归一。若主体意识真的彻底消亡,那么樱空神铸内的分神也将永陷沉眠,除非有外力以超越仙神般的伟力强行干预,否则再无苏醒之日。
那么,此刻天元主体意识究竟在何处?
答案很简单,也很离奇——他在“做梦”。
一个无比真实,却又光怪陆离的梦。
……
恍惚间,天元感觉自己仿佛从无尽的高空坠落,又被一股难以抗拒的吸力扯入冰冷的黑暗漩涡。
在意识完全模糊的前一刻,他最后的画面,是看到下方深潭中,自己和黄灵的身体正缓缓下沉,距离越来越远,直至被幽蓝的黑暗彻底吞没。
而他的灵魂,则轻飘飘地脱离了躯壳,被那股力量裹挟着,冲向未知的远方。
“终于……结束了吗?”
预想中的痛苦并未到来,反而有一种奇异的解脱感。无尽的黑暗中,他感觉不到时间流逝,感受不到任何实体,只有自己的思绪还在飘荡。
他甚至有点苦中作乐地想:“不知道这边流不流行喝孟婆汤?希望是草莓味的……如果能选,下辈子当只国宝滚滚好像也不错?”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万年,前方无尽的黑暗尽头,忽然出现了一点朦胧而温暖的光亮。
那光亮逐渐扩大,最终形成了一扇柔和的光门。
门后的景象,让天元瞬间怔住,灵魂都为之悸动。
那是一片……一望无际的、绿油油的麦田。夕阳的金辉洒落在麦穗上,泛起柔和的光泽。一条约两米宽的泥土小路蜿蜒其间,路两旁是高大挺拔的白杨树,树叶在微风中沙沙作响。
宁静,祥和,充满了故乡泥土的气息。
这是……地球?是华夏北方农村最常见的景象!
他难以置信地“走”近光门,试探着伸出了“手”。没有阻力,仿佛穿过一层温暖的水幕。
下一刻,他发现自己已然踏足了那条林荫小道。脚底传来泥土和青草的柔软触感,鼻腔里充满了麦苗的清香和泥土的芬芳,微风拂过面颊,带着傍晚的凉意……
一切,都真实得可怕!
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不再是那个经过淬炼、线条流畅的修士躯体,而是变回了穿越前那个有些瘦削、穿着廉价T恤和牛仔裤的普通青年模样!
“我……我回来了?”巨大的惊喜和茫然瞬间淹没了他。难道之前在辰宇大陆的一切,才是一场漫长而逼真的梦?难道自己真的在医院挺了过来,现在意识复苏了?
他贪婪地呼吸着这熟悉又陌生的空气,一种难以言喻的轻松感和自在感油然而生。没有修炼的压力,没有宗门的纷争,没有生死搏杀,只有故乡的宁静与平和。
他沿着小路向前走去,目光尽头,是一个安静的村庄轮廓。
“这种感觉……好像回到了小时候放学的路上。”他轻声自语,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脚步也变得轻快起来,最后甚至忍不住小跑起来,奔向那片承载着他童年记忆的烟火人间。
很快,他来到了村口。村子静悄悄的,看不到什么人烟。只有一个穿着朴素汗衫、留着长长白胡须的老爷爷,正坐在村头的大池塘边,优哉游哉地垂钓。
天元四下张望,没看到其他人,便放轻脚步走了过去。见老爷爷似乎睡着了,鱼竿插在一边,他便乖巧地坐在旁边的石头上,耐心等待。
夕阳把池塘水面染成橘红色,波光粼粼,偶尔有鱼儿跃出水面,荡开一圈圈涟漪。时光在这里仿佛都慢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那根插在水里的老旧鱼竿突然猛地向下一点!
有鱼上钩了!
天元精神一振,看向老爷爷,对方依旧鼾声轻微,睡得正香。
“大爷?大爷?鱼上钩啦!”他小声唤了两句,没反应。
眼看鱼竿要被拖走,天元本着助人为乐的精神,赶紧上前两步,小心翼翼地握住了鱼竿。
“嚯!劲儿不小!”他感觉水下传来一股不小的力量,心中一喜,看来是条大鱼!他稳住身形,开始慢慢收杆。
鱼线逐渐绷紧,水面被划开。很快,一条硕大肥美的鲤鱼被提出了水面!在夕阳映照下,那鲤鱼浑身鳞片呈现出一种罕见的、漂亮的赤红色,活力十足地扭动着身体。
“好漂亮的红鲤鱼!”天元喜出望外,正准备加把劲把鱼彻底拉上来——
意外发生了!
就在鱼竿抬到半空时,那条红鲤鱼猛地一个神龙摆尾,力道奇大无比,竟然一下子挣脱了鱼钩!
“噗通”一声,水花四溅,红鲤鱼优雅地落回水中,瞬间消失不见。
天元:“???”
他拿着鱼竿,愣在原地。刚才那一瞬间,他好像看到……那条鱼挣脱时,似乎极其人性化地冲他翻了个白眼?甚至还嫌弃地吐了一串泡泡?
这鱼成精了?
更让他懵逼的是,他下意识地看向手中的鱼钩——那钩子,居然是,直的!
直的!连个弯儿都没有!这能钓到鱼?姜太公直钩钓鱼愿者上钩那是传说啊大爷!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看着那条红鲤鱼消失的水面,心里莫名地涌起一股极其熟悉的感觉,仿佛在哪里见过它……
这时,旁边的老爷爷被水声吵醒,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醒了过来。
“哎呦……这一觉睡得舒坦。”
天元连忙放下鱼竿,有些不好意思:“那个……大爷,对不起啊,刚看您睡着了,鱼上钩了,我就想帮您拉起来,没想到让它给跑了……”
老爷爷眯着眼看了看空荡荡的鱼钩,又看了看天元,脸上并无愠色,只是慢悠悠地重新把鱼钩甩进水里,淡淡道:“无妨,缘分未到罢了。”
天元松了口气,这大爷脾气还挺好。他好奇地问:“大爷,请问……这是什么地方啊?”
老爷爷目光依旧盯着水面,答非所问:“道的尽头。”
“道的尽头?”天元回头看了看那条唯一通向这里的小路,“这条路确实到这儿就没了。那这村子叫啥名啊?”
“起点。”老爷子言简意赅。
“起点村?这名字挺有意思哈,是万事开头难的意思吗?”天元试图理解。
“你也可以叫它‘终点’。”老爷子又补了一句。
天元:“……”得,一会起点一会终点,这大爷怕不是有点老年痴呆?再加上那直钩钓鱼……行为艺术吗?
他决定不跟老爷子讨论哲学和地名问题了,换个实际的:“大爷,请问这里是哪个省啊?H省?还是S省?”
老爷子跟没听见似的,专注地看着他的直钩。
天元没辙了,心想我还是进村里问问别人吧。
“大爷,那您慢慢钓,我进村里问问路哈。”
他刚抬脚,就被老爷子叫住了。
“村里没别人了。”
“没别人了?”天元一愣,“都……都搬走了?那您怎么不搬啊?”
“我在等一个人。”老爷子的语气依旧平淡。
天元心里“咯噔”一下,突然觉得这场景有点过于诡异了。静谧的村庄,唯一的老人,直钩钓鱼,道的尽头……这怎么越看越像某种……幻境或者梦境?
他偷偷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嘶!疼!感觉真实无比!
一个荒谬的念头冒出来,他试探着问:“您……该不会是在等我吧?”
听到这话,老爷子持竿的手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然后缓缓转过头,用一種“孩子你没事吧是不是想多了”的眼神,上下打量了天元一番,默默地把头又转了回去。
天元顿时尴尬得脚趾抠地,赶紧干笑两声找补:“呵呵……那啥,大爷您别介意,我瞎说的。我就是……我也不知道咋就到这儿了,感觉跟做梦似的。我知道我可能已经死了,或者成植物人了,现在这指不定是我意识消散前的胡思乱想呢……”
他叹了口气,也学着老爷子的样子,看向池塘。那条赤红色的鲤鱼不知何时又游了回来,正好奇地绕着那根直钩转圈圈,时不时用嘴碰一下,又迅速躲开。
一老一少,就这么安静地看着鱼和直钩较劲。
过了一会儿,天元还是耐不住寂寞,又开始自言自语,仿佛要把积压了两辈子的迷茫和吐槽都倒出来:
“唉,大爷您说,我要是真成植物人躺医院了,我前女友会来看我吗?估计不会,分手闹得挺难看的……”
“本来就是个孤儿,也没几个真朋友,老板肯定早就找新人顶我岗位了……医院费用那么贵,估计没多久就得拔管了吧?”
“说不定就是现在正在拔呢!所以我才能到这儿来,算是临终关怀?走马灯?”
“我说,”老爷子终于忍不住了,额头似乎有青筋跳了一下,“你能不能,安静点?你吵到我的鱼了。”
天元正沉浸在自怨自艾的情绪里,根本没听出老爷子语气里的不耐,反而更加来劲:“大爷,我都快‘死’第二次了,您就发发善心,陪我唠唠嗑呗?您有儿女吗?他们咋能把您一个人留这村里当留守老人呢?太不孝了!”
“大爷我跟您说,我之前做了个超长的梦,梦见我穿越了!到了一个能修仙的世界!您说这世上真有这种地方吗?还是我小说看多了?”
“诶对了,您说这世界上到底有没有外星人啊?秦始皇是不是见过外星人?或者他本身就是个穿越者?”
“还有啊,您说咱们这蓝星,会不会其实就是外星人搞的一个超大号监狱或者试验场啊?”
“最神秘的就是老子了,他老人家西出函谷关,到底去哪了?是不是真的得道成仙了?他……”
“闭嘴!!!”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老爷子猛地一把将鱼竿摔在地上,腾地站起身,须发皆张,对着天元发出一声石破天惊的怒吼!
“老子就在这儿!!!”
声浪滚滚,震得池塘水面都荡起层层波纹!
天元被这突如其来的咆哮吓得一个趔趄,差点一头栽进池塘里。那条围观的赤红鲤鱼更是“呲溜”一下,瞬间潜得无影无踪。
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天元看着眼前这位气得胡子都快翘起来的老爷爷,心脏怦怦直跳,赶紧赔笑:“对、对不起啊大爷!您别生气!我这不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多嘛……”
“唉——!”老爷子看着他那怂样,满腔怒火像是打在了棉花上,最终化作一声长长的、充满了无奈和心累的叹息,“算了算了,真是怕了你了……”
他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在身上摸索了几下,然后从怀里掏出了一颗龙眼大小、圆溜溜、黑得发亮、甚至隐隐散发着某种不可名状气息的……药丸?
“喏,把这个吃了。”老爷子把黑药丸递到天元面前,语气不容置疑。
天元看着那颗怎么看怎么可疑的药丸,心里直打鼓。这玩意儿……吃了真的不会当场去世吗?颜色和质感都透着一股“此物大凶”的气息啊!
“大、大爷……这、这是啥啊?”他声音有点发颤。
“放心,吃不死你。”老爷子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这是‘醒神丹’,专治你这种话多还爱做白日梦的!吃了它,脑子就清醒了,该回哪儿回哪儿去!”
看着老爷子那“你赶紧吃了滚蛋”的表情,天元又回头望了一眼那条静谧的、通往未知远方的小路,心中忽然涌起无限的怅惘和不舍。
这里的一切虽然诡异,但却有着他在辰宇大陆苦苦追寻却不得的安宁。回去了,又要面对无尽的纷争、算计、修炼的压力……
可是,那里也有需要他守护的人,也有他未尽的承诺。
他苦笑一声,眼神逐渐变得坚定。
“回不去了……也放不下了。”
说完,他不再犹豫,接过那颗黑得离谱的药丸,眼睛一闭,心一横,直接扔进了嘴里!
药丸入口的瞬间,并无想象中古怪的味道,反而化作一股清凉无比的气流,瞬间直冲头顶!
嗡——!
天元只觉脑海一声轰鸣,眼前的一切——麦田、小路、村庄、池塘、老爷爷——都开始剧烈地扭曲、模糊,如同被打碎的镜花水月。
紧接着,无数熟悉又陌生的画面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地冲入他的意识海!
那是他在蓝星的一生。
从孤儿院的孤寂童年,到学生时代的拼搏与欢笑,初入社会的磕磕绊绊,与女友相识相恋又最终走散的心碎,加班到深夜的疲惫,看到银行卡余额时的无奈,甚至还有小时候偷邻居家桃子被狗追的糗事……
一切的一切,都以一种上帝视角,无比清晰、无比客观地在他“眼前”飞速闪过。
喜悦、悲伤、迷茫、奋斗、得到、失去……种种情绪交织袭来,却又仿佛隔着一层毛玻璃,能感受到,却又不再能刺痛他。
他像一个最高明的观众,冷静地审视着自己那段平凡而又独一无二的人生。
“这……就是我的上一世吗?”
“那么真实,又那么……遥远。”
“哪个……才是真正的我?”
“哪个世界……才是真实?”
巨大的信息洪流和哲学拷问几乎将他的意识淹没。在那无尽的画面流转中,关于“自我”与“真实”的迷惘,达到了顶点。
而在他意识沉沦的最后一刻,仿佛听到了一声极轻微、带着些许如释重负的叹息,以及一句模糊不清的低语:
“痴儿……梦该醒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