熵傲雪的莱纭观之行,来得突然,去得也干脆。
当天她便离开了祁啸峰,没有留下任何明确的信号或宣言。无人知晓她与莱纭观究竟谈了什么,又达成了何种协议。
那日的接见,过程简短得令人诧异。卓越率领一众长老刚在掌门大殿与熵傲雪寒暄了不到两句,闭关中的公孙鼎竟破例现身。随后,两位足以震动辰宇大陆的大人物便撇下众人,不知去了何处密谈。
不久之后,熵傲雪便带着那位神秘的黑衣随从飘然离去。而公孙鼎更是连一句解释都没有,再次消失于闭关洞府之中,只留下一头雾水的卓越和众长老,以及外界更加疯狂的猜测与议论。
熵傲雪前脚刚走,后脚其他四大顶级宗门派出的探风声、问虚实的使者便接踵而至。甚至连禅剑宗的宗主,那位被誉为正道擎天柱之一的“金道越”,都亲自驾临莱纭观!
然而,这一次,公孙鼎再也没有出现。金道越同样吃了个结结实实的闭门羹,最终也只能带着满腹疑云和无功而返的郁闷离去。
这一下,可真是把莱纭观彻底推到了风口浪尖的最中心!
各种阴谋论甚嚣尘上。不少居心叵测之徒开始在各处煽风点火,公然宣扬“莱纭观已与魔教勾结,背叛正道”,强烈要求将莱纭观踢出“五大宗派”之列,甚至将其定性为邪派!
巨大的舆论压力如同山岳般压在莱纭观身上。别说普通弟子在外行走感到抬不起头,就连各位长老也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焦头烂额,不知该如何平息这滔天众怒。
如今,莱纭观弟子在外办事,时常会遭到指指点点,甚至不乏有心人主动挑衅、动手。虽然各大门派的高层多半不信莱纭观会真的与魔宗勾结,但连金道越都被公孙鼎如此不留情面地拒之门外,也让他们的心里不由得打起鼓来。
整个辰宇大陆的修真界,因为这接连的诡异事件,开始变得躁动不安。
而接下来魔宗的动向,更是让所有宗派都摸不着头脑了。
熵傲雪返回魔宗总部后,第一时间颁布了宗主令:命令所有魔宗弟子及附属势力,今后不得主动对其他宗门挑起事端。若遇他派挑衅,也需尽量克制,化干戈为玉帛,避免冲突升级。
颁布完这道堪称“鸽派”的指令后,熵傲雪竟也紧随公孙鼎的步伐,宣布闭关了!
这一连串的操作,让辰宇大陆各修真门派之间的关系,瞬间变得极其微妙。
魔宗内部对此自然也是议论纷纷,大惑不解。熵傲雪以铁腕手段整合魔宗,威望极高,无人敢质疑其决定,但这份突如其来的“示弱”,还是让许多习惯了快意恩仇的魔宗子弟感到憋屈和不解。
鉴于公孙鼎与熵傲雪这两位顶尖巨头几乎同步的反常行为,其他宗门在疑惑之余,也纷纷私下约束门下弟子,近期务必低调行事,避免主动惹是生非,生怕一不小心就踏入了某个未知的巨大圈套之中。
于是,一个诡异的现象出现了:整个修真界表面上看,竟然迎来了一段难得的“太平日子”,冲突骤减。但这诡异的平静之下,却让所有人都感觉到一股可怕的暗流正在汹涌蓄势,仿佛暴风雨前的死寂,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恐慌感,悄然蔓延。
…
星月派总部,一座笼罩在暗红色调中的宏伟殿堂内。
教主独孤勇端坐于象征着最高权力的宗主宝座上,面色平静,不怒自威。他那深邃的目光,正落在殿下跪伏着的一个身影上。
那身影瑟瑟发抖,模样凄惨无比——满脸都是化脓的血泡,一道狰狞的伤疤从额头斜划而下,贯穿了左眼,那只眼睛只剩下一个不断渗出黑血的空洞,看上去如同从地狱爬出的恶鬼。
此人,正是在赤荒原野被天元重创的妖人——何如莲。
大殿两侧,分别坐着星月派的四大尊主:南星尊主谷士俨(鹤发童颜的老者)、北星尊主伍国征(面容阴鸷的中年)、西月尊主贺九思(体态臃肿的胖子)、东月尊主冷茹月(一位风韵犹存、眼神冰冷的美妇)。四人此刻也是屏息凝神,大气不敢喘,目光复杂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何如莲。
“教、教主明鉴…属下确实在那鬼潭边守了一整夜,直到确认天元绝无生还可能后才离开的…属下万万不敢撒谎啊…”何如莲的声音因恐惧而颤抖,头紧紧贴着冰冷的地面。
“教主,”南星尊主谷士俨从座位上起身,恭敬行礼,“何如莲行事虽偶有托大,但此事关乎重大,属下相信她绝不敢虚言谎报。或许…是莱纭故布疑阵,放出的烟雾弹?”
独孤勇的目光淡淡扫向谷士俨,虽无丝毫灵力外泄,却让这位尊主级强者感到一股彻骨的寒意,连忙躬身更低:“何如莲是属下直系,她办事不力,属下亦难辞其咎!恳请教主念在她往日也曾立下功劳的份上,再给她一次戴罪立功的机会!”
其他三位尊主则面无表情,眼中或多或少带着一丝幸灾乐祸。
死寂般的沉默笼罩了大殿良久,独孤勇才缓缓开口,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天元的生死,本王毫无兴趣。莱纭观与魔宗有何勾连,亦非本王关心之事。本王只要你们,将他从梵宗遗迹带走的东西,一件不差地追回来。不论你们用什么方法。”
跪伏的两人如蒙大赦,连连磕头领命,几乎是手脚并用地退出了大殿。
殿外,何如莲惊魂未定地向谷士俨道谢:“多谢尊主方才为属下求情!如莲必定竭尽全力完成宗主之命,日后定当报答尊主大恩!”
谷士俨看着何如莲那张比鬼还恐怖的脸,心里一阵膈应,暗想“你这模样还是别来报答我了”,面上却一派郑重:“如莲啊,你是我一手提拔起来的,跟了我这么多年,你的忠心和能力,我都清楚。只是这次…你实在太令我失望了!怎会如此大意,落得这般田地!”
何如莲闻言,心中将对天元的恨意又加深了十分,暗暗发誓若天元未死,定要将其抽魂炼魄,折磨千年。她赶忙表忠心:“尊主教训的是!是属下无能!属下这就去查明天元生死,必将失物全数追回!”
“只是…若他真被关在那玲珑混沌塔十年,我们难道要等上十年?”何如莲试探着问。
谷士俨冷哼一声:“那你就自己想办法向教主解释吧!”其实他心里也没底,只能丢下这么一句。
“对了,尊主,”何如莲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压低声音问道,“据当时在场的弟子回报,天元抢走的那批东西里,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珍贵之物…为何教主会如此…”
“闭嘴!”谷士俨脸色骤变,警惕地四下张望,见无人才松了一口气,厉声呵斥,“不该问的别问!想活命就管好自己的嘴!至于那批东西里到底有什么…连我也不完全清楚!”
何如莲吓得立刻噤声,但眼底却闪过一抹异样的光芒,心中暗自打起了别的主意。
…
与此同时,禅剑宗。
自从宗主金道越在莱纭观被公孙鼎拒之门外后,整个禅剑宗上下都弥漫着一股愤懑之气。尤其是年轻气盛的弟子们,更是觉得脸上无光,憋着一肚子火。
“昊禹师兄,你说莱纭观那个天元,到底是个什么货色?最近整个修真界都在议论他!”
“就是!还敢吹嘘是什么‘辰宇大陆前无古人的绝世之才’,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谁不知道,年轻一代里,咱们秦师兄才是真正的翘楚,公认的‘八奇才’之首!”
“我看呐,就是莱纭观牛皮吹破了,没办法收场,这才找个借口把那小子藏起来了!不然早晚露馅!”
禅剑宗后山,几名嫡传弟子正在切磋试炼,话题很快又扯到了最近风口浪尖的天元身上。被围在中间的,正是金道越的嫡传弟子,名列“八奇才”的秦昊禹。
秦昊禹面容俊朗,气质傲然,他一边擦拭着手中的长剑,一边淡淡道:“是不是绝世之才,不是他们莱纭观自己说了算的。不过,既然敢放出这等狂言,想必也有几分真本事,绝非泛泛之辈。”他虽自负,却并非无脑之人。
一旁抱剑而立的廾青(曾在梵宗遗迹救下祝青枫)也点头附和:“秦师兄所言极是。据闻那天元年仅十五六岁,能得如此评价,必有不凡之处。”
其他几人见两位师兄都这么说,虽然心里还是不服,也只能暂时压下话头。但很快又有人忍不住道:“就算他有点本事,难道还能比得上廾青师兄?更不用说秦师兄了!两位师兄也不必长他人志气,三年后自见分晓!”
“对啊!三年后的‘宗派会道’大会!到时候就能名正言顺地教训那小子了!”
秦昊禹与廾青闻言,相视一笑,眼中皆闪过锐利的光芒。
他们所说的“宗派会道”大会,是辰宇大陆修真界每隔三十年举办一次的盛事,本质上是各大宗门之间重新划分势力范围和修炼资源的擂台。
规则简单粗暴:任何门派都可以挑战任何其他门派,被挑战者不得拒绝。比试分为宗主级、长老级、弟子级三个层级。胜者可以向败者提出资源、领地等诉求,由五大顶级宗门共同监督执行,确保不过分。
而对于那些有志于挑战乃至取代“五大”地位的宗门来说,条件则极为苛刻:必须在宗主级对决中胜出,长老级全胜,弟子级五战三胜。自古至今,尚无宗门成功。
但随着修真界整体实力的提升,近几届“会道”大会,暗流涌动愈发明显。三年后的这一届,注定不会平静。
只是不知,那位被关在塔中的天元,能否赶上这场席卷整个辰宇大陆的风云际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