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唯，我以为你还有其他诉求要告诉我的。”竹心对高唯提出的提议不置可否，却推向了另一个方向，这让本已觉得尘埃落地的高唯有些惊讶，过了近一分钟，她才回了一句：

　　“您口中的诉求，我不太清楚，还请明示。”

　　“关于你父亲的事......”

　　竹心的回答如晴天霹雳，让高唯呆立当场，她的父亲已经从自己的生命历程中消失了近一半时间，她甚至一度默认了自己没有父亲的现实。只是当竹心把这个命题抛出来的时候，还是在对方的心中激起一阵涟漪。

　　“我父亲他......的确和吴梁有关，但我并没——”高唯的声音中带着些微的颤抖，语气也变得不太自然。

　　“我并不想告知你该怎么做，我只想告诉你，如果你想从他身上了解关于你父亲的线索，最好有所准备，并把这件事作为确定的变量——而不是可有可无的调味品。”

　　“嗯......”电话里的高唯声音很低，但显然读懂了竹心的意思。

　　......

　　不知过了多久，高唯挂断了竹心的电话，她从钱包里掏出一张黄旧的照片，照片中怀抱女孩的男人目视前方，神色坚定，肩章上三颗金星穿插在一道笔直的路径上，令观者动容。高唯轻咬嘴唇，一言不发地离开了会议室。

　　不知为何，今天一层餐厅的就餐人数陡增，这让郑武急匆匆就结束了晚餐，想象着不知几天后就会开启的共梦测试，他的心中突然有种难以名状的期待感。地下三层的空气十分畅通，银色流体的墙面和看不到尽头的狭长甬道让人心生幻想。好像这个空间并不属于帝都的核心区，而是为了一件使命单独划出的某个结界......

　　嗯？后面好像有......光。有人在跟踪我？

　　不知不觉中，郑武感到身后有一种不同于环境的光谱照射而至，他十分克制地放慢步子，在前方十米卫生间的位置自然转身，用余光扫量左后方大半个区域后移步至卫生间。

　　可以确定身后是一片近乎30米的甬道，虽然期间的屋子内可以藏身，但刚才自己突然地如厕行为应该会打乱对方的步调，不可能全身而退。如果不是人，可能就是某种更小的东西了。

　　自从有了被监视的经验，郑武就开始关注自己周围的变化。在学习了内观法后，他能明显感觉自己对周遭的环境和事物有了更为敏感的反应。无论是人与人的沟通还是光影、声音的变化，他都能及时捕捉到与环境本身产生差异的所在。好像有一条柔软无形的纽带将他和环境链接到了一起。

　　直到走出卫生间为止，这种违和感依旧存在。郑武决定追根溯源，他改变方向，向颜色的源头行进，蓝色光点变成了蓝色光晕，混杂在前方墙角处，自己的脚步也逐步加快。

　　马上就要看到源头了——

　　“哎！”

　　胸口带来的剧烈撞击感让他的内心猛然一动，脑海中同步浮现出西班牙斗牛士被牛顶撞时的心境。

　　“好痛！你干嘛——”

　　特异化加熟悉的声音让郑武恢复了理智，因剧痛合拢的右眼下意识张开，眼帘中蓝灰色的双马尾和带着愤怒与痛感的少女表情给出了答案。

　　“你在跟踪我？”

　　这一句既无情商，也无智商的话不知为何能从一个已经步入中年的成年男性口中说出。虽然何诗言是一名极其优秀的科研工作者，但作为一名传统意义上的绅士，郑武还是明白自己犯了多么严重的错误。但覆水难收，现在的他也只好硬着头皮等待对方山呼海啸的语言攻击。

　　“过来一下。”

　　那是一个既严肃又隐秘的表情，即使是工作状态下的何诗言也鲜有做出。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郑武紧跟对方的脚步，来到隔壁无名的小型会议室。

　　“这是......”

　　“吴梁手机的私人备份里调出的。”

　　“哈？”

　　这一句没头没尾的话让郑武毫无头绪，他看着对方欲言又止的表情和蜷放在双腿上的双手，马上明白了问题的严重性。

　　“如果你选择告诉我，请信任我。”

　　昏黄的灯光下，低沉的声音回荡在会议室中，久久听不到回音。

　　“这个，拿去。”何诗言用极小的声音喏喏说着，手中递来一个U盘。

　　接过U盘的郑武没有开口，径自看中那U盘十几秒，直到对方说出下一句话：

　　“看了就知道......别告诉老大。”说完，何诗言站起身，从会议室离开了。

　　“既然是吴梁私人备份里的东西，为什么说不要告诉高唯？”

　　不知过了多久，郑武才喃喃自语地说出了自己的困惑。此时会议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在发呆，手里握着半个食指大小的U盘。

　　打开看看吧。

　　郑武关上会议室房门，打开电脑，小心地将U盘插入USB接口。在电脑界面上刷出U盘所在的空间后，他双击鼠标，点了进去。U盘里有三个文件夹，分别以SP-INFO-0001到SP-INFO-0003命名。郑武打开0001号文件夹，里面有着几张照片。照片中，一个三十多岁，相貌英挺的男人与一个中等身材，近乎圆脸的同龄人站在一座类似宝塔的大门前，大门前是中国与缅甸的界碑。两个人都穿着绿色的军服，眼神中透露着意气风发的劲头。照片的右下角用明亮的橘黄色标注着日期：2001年2月28日。

　　郑武一下子认出了左边相貌英挺的男人，他是高唯的父亲高伟。在出事之前，他一直在部队服役，在2000年后曾经前往与缅甸交接的区域执行相关任务。至于右边的男人......郑武看了看那人的容貌，觉得很是眼熟，一时又没有头绪，直到无意中瞧见男人捋胡子的动作。无论是那娴熟而又令人产生不适的动作还是那缕看不清颜色的山羊胡子，全部击中了郑武脑海中的某个刻板印象。

　　是吴梁。

　　尽管置身于干净明亮的会议室，他仍能感受到一股难以形容的寒意笼上肩头，疑惑和不安的因子在屋中蔓延扩散，让他顿感呼吸困难。他再次打开其他几张照片，翻看着它们之间的不同，发现这五张照片都是在一天的同一时间拍完。除了拍摄角度的差别，无论是照片角色还是场景之间几乎没有区别。他将目光锁定到吴梁的肩章，发现对法的官衔只有两颗金星后，一个大胆的猜测在内心中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