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Z话音刚落,房间内瞬间安静下来。
如果这句话是真的,先前对共梦的推论不仅会被推翻,意识边疆之后的相关计划也会发生改变。事情过去这么久了,认识秦盈盈的人寥寥无几,即使真有人这么做,他又是为了什么目的呢?
先前还沉浸在吃虾快乐中的郑武被小Z的话头吸引,开始思考和秦盈盈有关的线索和可能性。
“即使这种假设真的成立,我们依旧要通过之后的共梦测试去验证它的真实性。而下一阶段的重心,也就是基于郑武和边疆未来的合作关系。”竹心放下手中的茶杯,神色严正地看向两名共梦的测试者。房内的氛围忽地凝重起来。
……
“边疆。”见没人说话,竹心自行点将。
“什么?”边疆回的很硬,明显带着情绪。
“从你第一次申请开始,我们就视为你在自己的本职工作外为自己开辟了另一条路径。到目前为止,你之前的假设已经有了阶段性结果,根据意识边疆现有的规制条例,你可以选择在保留当前职级的前提下申请成为正式测梦师。”
“正式测梦师......老头子,你这么看得起我,不怕我搞砸了么!”边疆举着手中的杯子,径自站起来,环视了一圈桌子,将目光落到郑武身上道。
“白毛,你干得可真不错......这杯敬你!”说完,边疆毫不犹豫地要将杯中的红葡萄酒倾入口中。
“又不是我一个人看到了秦盈盈的梦,撒酒疯可别带上我!”郑武上一秒还留在秦盈盈墓地的谜团里,听到边疆的挑衅,他下意识站起身,右手无预警地夺下对方的酒杯,让已经站起来的高唯等人松了口气。
“......凭什么拦我?”边疆瞪着两只充血的眼睛,平日里舒展的剑眉纠结在一起,表情扭曲。他的身体十分僵硬,右手悬在半空,左手手掌下方抵着圆桌边沿,弯曲的膝盖开始不停颤抖。
“边疆,你先坐下。”竹心端坐在主位上,目视着对方坐回到到自己椅子上。
“你很在意输赢么?”竹心往自己的杯子里倒了半杯红葡萄酒。
“这是单纯的输赢吗?老头子,你应该还记得意识边疆是科学机构吧!一家科学机构,请一个心灵学者主导重要的会议......她懂梦镜吗?她懂科学边疆吗?她什么都不懂!你请这样一个人身份不明的来,难道不是在羞辱在座的人吗?”边疆的身子不断颤抖着,说出口的每个字都附加了愤怒的情绪。
边疆啊,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曾几何时,我也和现在的你一样,几句话就会被他人激怒,将情绪瞬间填满,但那并没有什么卵用。在个体竞争中,第一个将情绪作为武器的一方,已经与失败为伍了。看着自己这位资质极佳的搭档落入自己情绪的陷阱,郑武也只能在心中摇头叹息。此时,坐在郑武斜对面的的竹心双手交握,半垂的眼睛下移到自己手心的位置,好像在思考,又像是酝酿着什么。
“信仰崩塌的滋味并不好受,如果没有这种经验,意识边疆也不会成立。”他的声音低沉,停顿了片刻,继续道:“如果你过不了这道坎,你的科学之路也走不远......这样还不如重新考虑人生规划。”
“我的人生道路不是你们规划好的吗!不想面对失败的作品,想要甩锅了?“边疆像是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全然不顾自己平日的风度和体面,向竹心宣泄着心中的怨怼。
“一个不依靠梦镜进入潜意识的熟人(郑武)出现在你面前,你很不解;操控这一切发生的陌生人(南希)以不战之姿赢了你,你很嫉妒;秦盈盈死了二十一年,你对此一无所知,你很悲痛。被像我这样的人操控了自己的人生,你很愤怒。失控的感觉很糟心吧?”
一个人对情绪的失控,来源于自己对现实的失控。当世界不属于自己时,那个好的自己也就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了。在对精神世界的领悟上,郑武确乎看到了边疆尚未看到的东西。他有点可怜边疆的处境,却又无能为力,面对做错的一方,他只能做一个近乎冷血的旁观者——只有这样才可能更加接近正确的方向。
“教授,不要再说了,让他缓缓吧。”高唯站起身,走到竹心面前,两眼正视着竹心,表情略显忧虑。
竹心没有说话,给了高唯一个回去的颜色。接着,他猛地站了起来,拿起右侧一杯未动过的红葡萄酒,直接越过高唯,走到边疆面前。
“如果你想继续留在意识边疆做事,就把这杯酒喝了。如果你想要无人问津的自由,从这扇门走出去就好了。”竹心的一双眼睛冷静得可怕,只是眼眶中有什么东西在微微闪动。边疆抬起头,时而抽动嘴角,几次话到嘴边,却开不了口。
“自己选吧。”竹心站在边疆面前,没有一点要动的意思。
“回答我一个问题。”边疆的头垂得很低,像是用鼻音问出了一句话。
竹心没有说话,但冷峻的眼神缓和了一些。
“你凭什么断定我自己能走下去?我看不到自己身上有那种东西。”边疆的目光里带着自暴自弃的味道。
“我只是相信自己和自己信过的人。”竹心说完,把杯中酒高高举起,环视面前每一个人,道:
“就算是离队的人,也得堂堂正正走出这扇门。”
......
不知为何,边疆脑海中浮现起一个月前向竹心申请共梦计划的一幕。
“老头子?这么痛快就答应了?这可不像你的作风。”
“这份计划也不像你平时的风格。不过我发现你开始接受自己熟悉区以外的可能性了——这点值得尝试。”
“真搞砸了怎么办?”
“你能不能搞?搞得了就去申请权限流程,搞不了就老老实实回组里。”
“......我搞得了!”
“那就别愣着,多琢磨去。”
边疆恍惚着支棱起身子,眼角挂着泪痕,眼珠瞪着面无表情的竹心。
“别碰我的酒!”须臾之间,边疆一把抓住竹心的手腕,将积压许久的情绪变成一股凶猛的力量。而竹心只是笔直地站立,来回间收束手腕的力量,反而将酒杯一点点举向自己。
“我的......酒!”边疆怒吼着,手臂上青筋暴起,用左手握住手腕,借着竹心手腕的反力让自己直起腰身,伸手去够玻璃杯的底座。反观竹心,依旧用一只右手牢牢把住酒杯,气息未乱。
“腾!”电光火石间,竹心身体微晃,隔着桌子不知道下面发生了什么,只见边疆身子一矮,整个人横拍在地上,捂着脚踝闷声哼了一声,而刚才眼中出离的愤怒却在渐渐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