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剑法。”

　　眼看着剑刃即将斩断自己仅剩的一条胳膊，黄庭鹤赞叹一声，后退两步，放弃了杀死王虎的打算。

　　“看在方侠士的面子上，我就放你一条生路。”

　　他负手而立，悠然开口，好一副气定神闲的宗师风范。

　　这一具纸人躯体，虽说是到了该报废的时候，但也没必要与一个无关紧要的粗人同归于尽。

　　他看向门外，弥漫的白雾之中，隐约走来一道窈窕身影，并随着距离的拉近而逐渐清晰。

　　未见其人，先见其剑，说的便是这般景象。

　　“闻女侠，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眼前的佳人风尘仆仆地走来，身上并无任何伤势。

　　方凃见状，顿时欣喜地喊了出来。

　　“你在说什么胡话，我怎么会有事！”

　　闻言，闻芷秋没好气地白了方凃一眼。

　　可若是细看，她目中哪有半点厌恶，反倒夹杂着几分娇嗔。

　　“也是。”

　　方凃尴尬地挠了挠头，暗道自己口无遮拦。

　　“闻女侠，你来的可真不是时候。”

　　很显然，黄庭鹤并不甘心沦为方凃二人的背景板，此时幽幽开口，打断了两人的交谈。

　　“黄县令，你若是亲自在场，我说不定还会被你困住些许时日。”

　　看得出来，此时的闻芷秋似乎有些不爽。

　　她嗤笑一声，继续说道：“可你草草布置一阵，就一走了之，还想让我乖乖就范，也未免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也是，假如早点知晓闻女侠的身份，黄某怎么说也得好好招待一番。”

　　这般说着，黄庭鹤的目光落在了闻芷秋手中的长剑之上。

　　经过先前在县衙后堂的一番试探，他早已知晓，闻芷秋的这把剑并非凡品。

　　可如今，看着剑刃之上浮现出的异象，黄庭鹤方才明白，自己对于闻芷秋实力的猜想，还是太过保守了些。

　　方凃站在远处，顺着黄庭鹤的目光看去，只见闻芷秋手中那把几乎从不离身的长剑，此刻竟好似被唤醒了一般。

　　他望向左边一侧的剑刃，一汪秋水顿时映入眼帘，清澈见底的湖面之上，甚至隐约可见流动的涟漪。

　　至于右边一侧，却是如长天一般的辽阔景象，似有雄鹰翱翔其中，层云翻腾，半点金光涌现。

　　明明只是一把剑的剑身，此刻却好似包罗了世间万象，久看之下，令人几欲沉沦。

　　“半边秋水半边天，彩羽剑果然名不虚传，看来闻女侠继承凌霄阁阁主之位，已是指日可待啊！”

　　黄庭鹤此言一出，方凃顿时面露难以置信的神情。

　　即便他早已知晓闻芷秋出身凌霄阁，且一身修为气度都不像是普通弟子，却也未曾想过对方的身份居然会显赫到如此地步。

　　放眼如今的大梁，即便是王座上的那一位，在面对凌霄阁阁主时也必然是恭恭敬敬。

　　可站在自己面前，这个明眸皓齿，几乎伸手就能触碰到的少女，将来也会成为那样的人物吗？

　　方凃心中没来由地涌现出一股失落，默默攥紧了手里的长弓。

　　“这把彩羽剑，可是凌霄阁少阁主的信物，唯有得到认可的继承者，方有资格持有这把剑。”

　　似乎是看出了方凃的诧异，黄庭鹤十分贴心地为其解释道。

　　事实上，这等消息，已经算得上凌霄阁的隐秘，若非十分熟悉凌霄阁的人，几乎不可能知晓。

　　不过，相较于闻芷秋的身份，更令黄庭鹤感到好奇的，则是方凃的来历。

　　一开始的时候，他并没有将方凃这个异乡的侠士放在眼中。

　　如黑菌谲这种最低等的怪谲，若是黄庭鹤不怕暴露身份，抬手间就能灭去一大片。

　　至于方凃的箭术，放在凡人眼中或许称得上惊艳，但对他而言却并没有多大威胁。

　　正如刚才方凃出手的那一箭，黄庭鹤只需一记拈叶便可轻松化解。

　　真正让黄庭鹤对方凃产生兴趣，甚至感到威胁的，还是方凃此前用胎池之水所布下的阵法。

　　作为宣阳党曾经的核心人物之一，黄庭鹤自认也算是见多识广。

　　可任凭他搜肠刮肚，回忆自己所看过的一切典籍，也从未听闻过胎池之水竟还有这样的用法。

　　一直以来，黄庭鹤都将寄魂术视为自己的杰作。

　　可谁曾想，自己竭尽心力创造出来的术法，在方凃的阵法面前居然毫无还手之力。

　　若非温兰不惜自身性命，将他和孩子抛出了阵法的范围，他怕不是要被活生生困死在这具纸人的躯体之内。

　　自那之后，他的态度之所以会有所缓和，在很大程度上正是出于对方凃的忌惮。

　　在没有能够应对那阵法的手段之前，他实在不想再与方凃为敌。

　　可问题在于，这个突然出现在黄泉县的年轻人，究竟是何等来历，又为何会习得如此逆天的阵法？

　　怀疑之中，黄庭鹤终究还是没有开口询问。

　　他并不知晓，就连方凃自己，都并不清楚问题的答案。

　　“如果没什么事的话，三位，我就先走一步了。”

　　正所谓是非之地不可久留，黄庭鹤既然已经达到了自己的目的，自然不想再与方凃三人纠缠。

　　在他看来，无论是来历神秘的方凃，还是预定了凌霄阁阁主之位的闻芷秋，都有能力威胁到此刻状态不佳的自己。

　　至于王虎，那的确是个凑数的。

　　然而，黄庭鹤正欲迈步，回应他的却是闻芷秋的剑锋。

　　“闻女侠，咱们的老师好歹也是同门师兄弟，没必要赶尽杀绝吧？”

　　黄庭鹤身形闪躲，面露一丝苦笑，半真半假地示弱道。

　　凌霄阁的阁主与宣阳党的魁首出自同一人门下，这是整个大梁人尽皆知的事情。

　　如此说来，闻芷秋与黄庭鹤之间倒也勉强算得上师兄妹。

　　不过，闻芷秋显然没有因此而收手的打算，她始终一言不发，手中剑势却愈发犀利。

　　“闻女侠，你到底要怎样才肯放过黄某？”

　　“把那个怪物交给我。”

　　这一回，闻芷秋总算开口了。

　　然而，她提出的要求，却是黄庭鹤所不能接受的。

　　“你这与杀了我又有什么区别？”

　　“那也是你自作自受！”

　　“闻女侠，我这么做也是无奈之举。为了杀赵怜，我可是没了半条性命，否则你以为我不想要自己的肉身吗？”

　　“黄县令，你说这话可骗不了我。毕竟，你的尸体就是我验的，你的身上根本没有任何致命的伤势。”

　　闻芷秋摇了摇头，显然并不相信黄庭鹤所言。

　　“那如果说，我中了巫山之毒呢？”

　　眼看闻芷秋并没有收手的打算，黄庭鹤叹息一声，无奈说出了真相。

　　随着他话音落下，闻芷秋手中长剑一顿。

　　她纠结片刻，最终还是选择了停手。

　　“巫山之毒……那东西真的存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