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 侵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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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趟车是始发站,厨房里的菜都是刚从菜市场运来的,绿油油的青菜还挂着水珠,猪肉泛着新鲜的粉色。
叶争倒是习以为常,拿起筷子慢慢吃着,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
于东去可就不一样了。他长这么大,哪儿吃过这么香的饭菜?油亮的红烧肉炖得酥烂,一口下去满嘴流油;清炒时蔬脆嫩爽口,带着清甜的汁水。他甩开膀子狼吞虎咽,筷子几乎没停过,直到肚子鼓得像个圆滚滚的皮球,才恋恋不舍地放下碗筷。眼泪却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他抹了把脸,声音带着哽咽:“叶大哥,我知道您是有大本事的人,跟着您肯定错不了。可我真没想到,刚跟着您第一天就能吃上这么饱的饭,您真是太厉害了!”
叶争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这才哪儿到哪儿。这些菜,一斤也就几分钱,肉也才几毛钱。以后你经手的钱,少则几万,多则几十万。要是眼界就这么点儿,我可不敢把生意交给你打理。”
于东去赶紧挺直身子,眼神里满是郑重:“叶大哥您放心!该我得的,我拼了命也争取;不该我碰的,我一分钱都不会动。往后您要是发现我动了公款,我……我就不得好死!”说罢,他还用力攥紧了拳头,指节都泛了白。
叶争一听于东去发的毒誓,赶紧伸出手在他面前连摆了几下,眉头拧成个疙瘩:“跟着我呸呸呸!这什么不吉利的话也能乱说?你给我记牢了,咱们公司最金贵的不是钱财,是人才!银钱损失一星半点,那都算不得什么大事;可要是人有半分闪失,那才是塌天的祸事。往后你要是遇上两难的选择,一边是公司财物,一边是你自己,必须毫不犹豫地舍了财物——钱没了能再挣,人才没了,这公司离关门也就不远了。就好比路上撞见劫道的,该把钱撒手时就得赶紧撒手,天塌下来有我顶着呢!”他说话时眼神格外郑重,每一个字都像钉子似的砸在车厢里,震得于东去耳朵嗡嗡响。
于东去把这话在心里翻来覆去嚼了几遍,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一路颠簸着,他心里的话匣子也打开了,瞅着窗外掠过的田埂,忽然凑近叶争压低声音:“叶大哥,您要是真有火车皮的门路,那可真是能赚海了去!您瞧这运吃食的车,到了鹏城卸完货,空着车皮往回跑多可惜?要是把南边的新奇玩意儿往北方倒腾,那利钱可不是一成两成的赚头,弄好了能翻一倍两倍呢!”他说这话时,眼睛亮得像揣了两颗光珠子,手指在膝盖上飞快地敲着,仿佛已经瞧见白花花的银子在眼前晃。
叶争往椅背上一靠,指尖轻轻叩着桌面:“捎个人藏起来容易,不会被人发现;可要是捎一整车皮的货,就不是一两个列车长能拍板的事了。我已经让人去跟铁路上的领导接洽,只能说你的想法没跑偏,但这事儿没那么容易成,得一步一步去磨。”
这几句话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于东去心里漾开层层涟漪。他盯着车厢角落那筐还带着泥土的青菜,眉头皱了又松,松了又皱,半晌没再说话,只听见车轮撞击铁轨的“哐当”声在耳边反复回响。
转眼三天三夜过去,绿皮火车终于喘着粗气驶进了鹏城站。站台边的凤凰木开得正艳,火红的花瓣落了一地,像铺了层锦绣地毯。
叶争带着于东去踏出车站,脚刚沾到鹏城的土地,便径直往福田大队的方向赶。推开自家那扇斑驳的木门,瞧见院子里晒着的豆角干,屋檐下挂着的玉米串,还有正坐在竹椅上摇着蒲扇的父母,他悬了一路的心总算落了地,眼角眉梢都染上了几分暖意。
叶父瞧见他进门,手里的烟袋锅子顿了顿,嘴唇动了动,终究只是把烟杆往鞋底磕了磕,没说出话来。
叶争搬了张小板凳坐在父亲对面,笑着递过一包新烟:“爸,有话就直说,咱们父子俩还有啥不能敞开说的?”
叶父捏着那包烟,指腹在粗糙的烟纸上摩挲了半晌,猛吸了一口旱烟,烟雾缭绕中重重叹了口气:“唉,我都不知道从哪儿说起。你走的这些天,门槛都快被人踏破了——自行车厂的陈远来了三趟,外贸公司的王代理隔三岔五就打电话,还有个叫林山的,说是哪个领导的警卫员,带着一股子煞气;王贵、大队的老黄也都来过,问他们啥事,一个个都支支吾吾的。我托人四处打听,才隐约听说,新来的那个大队长梁茂,把你建的厂子给占了,说是集体财产,还放话要跟你算账呢!”他顿了顿,往叶争跟前凑了凑,声音压得极低,“争儿,听爸一句劝,民不跟官斗,咱破财消灾,别跟他较劲儿了。”
叶争脸上的笑容淡了淡,伸手帮父亲理了理被风吹乱的衣襟,语气平静:“爸,您别操心,我心里有数。”他没多说什么,怕老人家担惊受怕,只在心里把梁茂这个名字暗暗记了下来。
离开家,叶争立刻让于东去通知所有人,到房地产公司的办公室开会。那间新盖的小平房里,很快挤满了人,陈远搓着满是机油的手,王代理拽着皱巴巴的衬衫,林山笔挺地站在墙角,老黄蹲在门槛上抽着烟,一个个脸上都带着焦虑。
叶争刚踏进院子,满院焦灼的目光瞬间齐刷刷聚过来,原本嘈杂的议论声像是被按了暂停键,随即又爆发出更急切的话语。众人簇拥着围上来,脸上的愤懑与不安如同乌云般密布,七嘴八舌的声音里夹杂着压抑许久的火气,仿佛要将这几日积攒的委屈一股脑倾泻出来。叶争静静站在人群中央,目光扫过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听着此起彼伏的控诉,眉头微微蹙起,心中已然勾勒出梁茂这些天的嚣张行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