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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斟酌了片刻，易方开口道：“现在木已成舟，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响声。“如果你真的是想跟文君过一辈子...“

　　叶争的背不自觉地挺直了，藤椅在他身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看见易方身后的墙上挂着1978年的日历，已经翻到了十一月份。

　　“现在知青返城比较多，“易方继续说，声音突然压低，“很多单位都安排不下了。“他起身走到窗前，望着楼下骑自行车经过的同事，“听说联防办还能塞几个人。“

　　叶争注意到易方的背影比记忆中佝偻了许多，藏蓝色的确良衬衫后颈处已经磨得发白。

　　“我看你常年干农活也有一把子力气，“易方转过身来，目光在叶争结实的臂膀上停留片刻，“不如去联防办先干着。“他走回桌前，从抽屉里取出一张表格，“虽然只是临时工没有编制，但一个月二三十块的工资还是有的。“

　　窗外传来广播体操的音乐声，易方等音乐停了才继续说：“总比你在土里刨食看天吃饭的强。“他把表格推到叶争面前，“你的意思如何呢？“

　　表格上“横水地区治安联防队“几个红字格外醒目。叶争盯着那抹红色，感觉喉咙发紧。他抬头时，发现易方正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既有无奈，又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叶争正要解释：“爸，不是你想的那样的，我在鹏城......“他的声音突然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

　　办公室的木门被猛地推开，撞在墙上发出“砰“的一声响。一个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大步走了进来，锃亮的皮鞋在地板上敲出清脆的声响。来人梳着整齐的油头，发丝在阳光下泛着乌黑的光泽，圆润的脸庞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正是易方的顶头上司王俊局长。

　　“老易，等你老半天了！“王俊的声音洪亮得像是装了扩音器，“平时你上班打卡最积极，今天怎么这么迟才来？“他说着抬手看了看腕上的上海牌手表，表盘在阳光下反射出一道刺眼的光芒。

　　易方连忙从椅子上弹起来，动作太急差点带翻了桌上的茶杯。他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有些皱巴的衣领，恭敬地站直了身子：“王局，昨天我女儿过来了，今天早上我送她去横水中学报道，所以迟了一步，不好意思啊！“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王俊不在意地摆摆手，手腕上的表链发出轻微的金属碰撞声：“没事！子女教育也是大事嘛！“他环顾了一下简陋的办公室，目光在叶争身上停留了片刻，“如果生活上学习上有什么不方便的，可以尽管跟组织提出来。“他说着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包中华烟，熟练地弹出一支叼在嘴里，“组织上会解决的！“

　　易方赶紧掏出火柴要给王俊点烟，却被王俊摆手拒绝。王俊自己掏出个镀金的打火机，“啪“的一声点燃了香烟，深深吸了一口，吐出的烟雾在阳光中形成一个个烟圈。

　　“当然生活和工作也要平衡好，“王俊继续说道，烟灰随着他说话的动作一颤一颤的，“我们是人民公仆，要为人民服务的呀！“他的目光扫过墙上“为人民服务“的红色标语，语气突然严肃起来，“现如今引进先进的科学技术，是我们科技局工作的重中之重！“

　　办公室里的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易方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喉结上下滚动。窗外的知了突然叫了起来，刺耳的声音让人更加烦躁。

　　王俊踱步到窗前，背对着两人说道：“我看人民如今对自行车的需求比较大。“他转过身来，眼镜片后的眼睛眯成一条缝，“你看看有没有门路，去别的地区引进一条自行车的生产线进来。“

　　易方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手中的钢笔“啪嗒“一声掉在桌上。他张了张嘴，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这......王局，这不是强人所难吗？“他的手指无意识地绞在一起，指节都泛白了，“我这才刚到机关工作没多久，人生地不熟，这让我去哪里找自行车生产线啊......“

　　王俊的脸色骤然阴沉下来，他猛地掐灭了手中的香烟，烟灰缸里溅起几点火星。“老易！“他的声音陡然提高八度，震得窗户玻璃都在颤动，“你怎么说话的？！什么叫强人所难？！“他重重地拍了下桌子，茶杯里的水溅出来几滴，“再难能难得过红军长征两万五？“

　　办公室外传来几声窃窃私语，显然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吼声吸引了注意力。易方的额头上已经布满了汗珠，他掏出手帕擦了擦，手帕很快就湿了一片。

　　“既然你坐了科长这个位置，“王俊继续训斥道，手指戳着桌面发出“咚咚“的响声，“自然要为人民解决困难的啊！“他的目光锐利得像刀子一样，“谁是天生就会的，还不都是干中学！？“

　　易方还想辩解，嘴唇颤抖着：“这......这不一样......我......“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变成了自言自语。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叶争突然站了起来。他的动作太大，椅子在地板上刮擦出刺耳的声音。“爸，“他的声音洪亮有力，在狭小的办公室里回荡，“不就是引进一条自行车生产线吗？这事包在我身上了！“

　　王俊一愣，上下打量着这个身材高大的年轻人。阳光从叶争背后照进来，给他整个人镀上了一层金边。王俊的气势不自觉地弱了几分，声音也降了调：“这位是？“他转向易方，眼中带着询问。

　　易方听到叶争的话，心脏都漏跳了半拍，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他慌乱地摆着手：“这这这，这是我女婿叶争，昨天刚跟我女儿回来的......“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变成了耳语，“他在老家是种田的，什么都不懂，可能都不明白什么叫生产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