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离开鬼市，沿旧路折返，寂静幽深的墓道里，不时响起符锦清脆的口哨声，显然这丫头的心情不是一般的好。

　　临近墓道出口，有土腥味从外面传来，同时还伴随着沙沙的风雨声。

　　从外面看，穿过湿凉沁爽的雨幕，可以看见一高一矮宛如兄妹的两人正站在坟堆墓门处，朝外眺望。

　　有春雷乍起，女童便伸手扯过道士的袖子，让对方挡在自己身前。

　　“玉衡，你该学学占卜了，我和三缘出来的时候，他总能提前知道天气好坏。”

　　“这样你就会带上伞，我们就不用在墓穴里躲雨了。”

　　李青点了点头，觉得不无道理。

　　墓穴外，雨噪声依旧，却又能给人一种非常宁静清爽的感觉。

　　无所事事的符锦忽然眼前一亮道：“我有遮雨的法子了！”

　　“什么法子？”

　　“我们可以借白大姐的墓碑一用，等天晴有空时，再把墓碑还回来！”符锦说话的同时，还用手上下比划着，示意他将墓碑举到头顶，便能挡住雨水。

　　“……”

　　李青看向墓穴外宽约三尺，成人高，刻有碑铭祭文的石碑，眼角微跳。

　　他觉得符锦说这话八成是在逗他玩，但对方目露精光，跃跃欲试的模样又让他分不清楚。

　　“师妹，这样做似乎不太礼貌，我们本就有欠于赵大姐，要是赵大姐回来看到自己的碑没了，恐怕会很生气，要是她因此怨气滋生，化作厉鬼，岂不是你我的罪过？”

　　符锦听到这番话后，颇为可惜的收回念头。

　　沉默片刻，李青忽然开口道：“师妹，先前在铺子里不方便说话，现在这里就你我二人，你能说说咱们道观为何会衰落至此吗？”

　　“嗯？谁与你说咱们道观落魄了！”符锦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之前的好心情荡然无存。

　　李青面色依旧。

　　“道观若没有衰落，何至于连一只鬼的账都要欠着？另外，师妹有些过于激动了。”

　　符锦无法反驳，却又不想失去面子，于是便怒气冲冲的瞪着李青，袖中的拳头紧了又紧。

　　李青莫名感觉后背发凉，下意识后退两步，背脊贴在夯土上。

　　他压低音色，尽量使语气变得温和：

　　“师妹，我问这些是因为我也是道观的一份子，倘若道观遭遇困境，我理应知晓。”

　　“纵使我能力低微，可也应当和师父师妹共同面对……”

　　李青话音落下，便见符锦满是怒色的眼睛里泛起水雾。

　　“又是这句话！你和徐胜治、青云子一样惹人厌！谁需要你们去面对！”

　　发泄完心中情绪，符锦便一头扎进雨幕，消失不见。

　　“徐胜治和青云子师兄也说过这些话？”李青皱眉。“师门到底经历了什么，又究竟隐藏了什么秘密……”

　　心中思绪不断，李青目光穿过雨幕，隐约可以看到雨滴砸在地面溅起水泡。

　　有雷藏在云中，只闻其声，不见其形。

　　他抬头望去，恰逢电光撕开雨幕，墓穴外的景象刹那变得清晰。

　　与此同时，一道熟悉的身影从山道处迅速折返。

　　却是赌气的符锦被天上的惊雷吓得躲了回来。

　　眼前被雨水打湿衣衫的女童甫一冲进墓穴，便如同沾湿毛羽的禽鸟，扑棱棱将身上水珠溅得到处都是。

　　李青心思微动。

　　他这师妹越来越不像人了。

　　人怎么会如鸟兽般抖擞身子，祓去湿气呢？

　　这么怕水，该不会是哪只野猫修炼成精了吧……

　　符锦不知李青心中所想，甩去水渍后，便一副疑神疑鬼的样子凑到他跟前，目光时不时看向墓穴外，有些警惕道：“玉衡，我一定是被雷光闪到了眼睛！”

　　“方才我出去，在山道上看见好几个小人叫嚷着跑进树洞里躲雨！山里以前可是没有小人的……”

　　小人？

　　李青悚然站直身子，符锦口中的小人让他想起了自己逃亡时遇到的乘渡鸦的常遊。

　　“那些小人什么模样？”

　　符锦回忆道：“花花绿绿的，有红色的也有绿色的。”

　　李青目光微凝，半月前他杀死的常遊小人便是身穿红衣，若符锦师妹没有看错，怕不是他旧案事发，引得其他常遊寻仇来了！

　　这场雨来的迅疾，去的突兀。

　　等雷雨停歇，李青拔出长剑，由符锦带路，两人鬼鬼祟祟的往小人躲雨的地方摸去。

　　山道湿滑，待两人临近山道，便见到一株老松树下，正有几只松鼠人立在大石顶端，冲着松树底部的天然树洞尖叫。

　　树洞口，几个花花绿绿的纸片人正试探性的将脚伸向山道，待碰到雨水后，就又触电般收回腿脚。

　　有纸人想要乘风飞起，却因先前沾染了水汽，湿重的身躯摇摇晃晃腾起没几尺，就摔了下去。

　　李青看着这些剪裁精致，有鼻子有眼的纸人，心底微松。

　　原来不是常遊小人，可这些明显是经人剪裁点化的纸人又是谁放进来的？

　　此时不远处那些纸人开始不停挥动手臂，企图风干身上的水汽。

　　“师妹，这些纸人是？”

　　符锦目光紧紧盯着远处纸人，身形微弓，似乎随时都会冲出。

　　她兴奋道：“这里是灵境，能容鬼聻，但最怕打雷，一旦有雷碰到灵境，就会露出口子，让外面的东西进来。”

　　“肯定是我们逛鬼市的时候，有雷碰到了灵境，让这些小人偷溜进来……”

　　“嘘！别说话，它们身上的味道好香，看起来很好吃。”

　　见符锦一幅跃跃欲试，想要捉拿纸人的样子，李青收起长剑，然后脱下道袍，就近寻了个水坑，让袍子吸满雨水。

　　“玉衡你为何把衣服弄湿？”

　　符锦听到动静，忍不住转头看了眼折返回来的李青。

　　李青解释道：“我观这些纸人有腾飞之能，但又怕水。他们若是飞起，可用湿衣将他们打落。”

　　符锦眸光一亮，说道：“你数三个数，我们一起扑过去！”

　　“好！”李青开始念数。

　　等数完数，身旁的符锦便如脱弦之箭，倏然化作一道残影，眨眼功夫便如林中藏虎般，窜跃而起，将两只站在枝桠上晒日头的绿色纸人擒在手中！

　　身形滞空的刹那，符锦张开唇口，露出锋利的虎牙，又把试图腾飞的一只深红色纸人用嘴噙下。

　　李青未曾想到自家师妹身法如此了得，转瞬便拿下三只纸人。

　　等他发足来到近前时，其余纸人已经反应过来，开始惊呼窜逃。

　　李青见状迅速抖出道袍，将试图飞起的纸人尽数打下。

　　那些在地上逃窜的，则被符锦一一捉回。

　　将最后一只纸人擒下后，李青侧目看向符锦，对方腮肉鼓动，似乎在咀嚼什么。

　　“师妹？”李青有些震惊。

　　符锦闻言伸手递来一只奋力挣扎的纸人。

　　那纸人被攥在手心里，正铆足了劲，用双手撑着她蜷缩的拇指食指，企图将自己的身子拔出。

　　“好吃，玉衡你快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