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

　　香火不止神佛喜欢，那些鬼道之物等闲也抵挡不住香火的诱惑。

　　这些阴物除了喜好进食香烛和五谷生气外，还喜好血食精气。

　　前者算是素食，后者便是食荤了。

　　李青在路口插上一柱灵香，周围用朱砂笔画了个直径三尺的圆圈。那些路过的阴魂，包括滞留在赵大姐店面里的鬼物闻到气味，尽皆围拢过来。

　　李青一个纵越跳到外观是店铺，实则是坟包的‘屋顶’上，默默的看着那些阴鬼挤在红圈外，抻直了脖子贪婪吮吸。

　　“挡着我了，快快！给我来一口，斯哈——”

　　“别挤老子，烫到老子脚了！”有碰到红圈界线的鬼物发出惨嚎，随即又猛地吸了口灵香，神情再度陷入迷醉。

　　李青站在高处俯瞰，能清晰看到那柱小拇指粗，尺许长的灵香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短，不消片刻，便燃烧殆尽。

　　纵使如此，一些阴鬼仍围着那一圈香灰不愿离去。

　　也有机灵些的阴物离开原地，跑到李青跟前不停作揖祈求再来一柱。

　　李青懒得理会，他此时注意力全集中在赵大姐的店面上。

　　那座纸宅的门，已经被符锦一把关上，也不知她们在里面交涉的如何了。

　　再回想先前符锦将一把半生米撒出，打断他通阴眼的事，李青又皱起眉头。

　　为何师妹要在他转头的时候破他的法？难道师妹怕自己看到什么不成……

　　李青正出神间，有个体型彪悍，身高过丈的青面鬼来到跟前，满脸凶厉道：“那道士！我与你说话，你听没听到？识相点，快给我奉上几把灵香，如若不然，老子把你的头颅摘下来取做香炉用！”

　　李青站在房檐上，看着比自己还要高些的青脸大汉，嘴唇嗫动。

　　那青面鬼以为他要说些什么，便俯首凑近去听，却不曾想下一刻一蓬黑色真火从青年口中喷出，正中他的面门！

　　黑色火焰附着在青脸恶汉身上，青面鬼下意识紧捂面门，只听‘嗤’的一声，它蒲扇大的手掌冒起青烟，疼得它一阵嘶嚎。

　　目送脑袋着火的青面鬼逃走，李青这才收起手中已然吹着的火折子。

　　周围凑过来看热闹的鬼物迅速作鸟兽散。

　　李青忽然侧目，此时他跟前还剩下一位老翁正战战兢兢的看着他。

　　“你为何不逃？”

　　他有些好奇，难不成灵香的诱惑已经大到可以连命都不顾的程度了吗。

　　老翁抬起头，磕磕巴巴道：“道长脚下踩着的乃是老朽家宅。”

　　“……”

　　站在坟包上面的李青有片刻沉默。

　　“是我失礼了，老丈勿怪。”

　　跳下本体是坟冢的屋舍，李青拱手致歉。

　　先前他火烧恶鬼是因为对方挑衅在先，眼前的老翁从始至终并未对他无礼，他自然也不会因为对方是鬼，而心生傲慢。

　　老翁连连摆手，生怕得罪于他。

　　见赵大姐的店面依然紧闭，李青索性就走进老翁的铺子。

　　他走进铺子后，里面两个店伙计打扮的小鬼立时吓得钻进桌子下面，瑟瑟发抖。

　　“都躲在桌底下作甚，还不快去给法师添茶造饭！”老翁见状连声呵斥，将那两只小鬼赶了出来。

　　李青不做阻拦，寻了个能看见街对面的位置坐下，任由那小鬼添茶倒水，端菜送饭。

　　不消多时，桌子上便满满当当。

　　李青端起茶杯，复又放下。

　　方才端茶的功夫，他气运双目，四下打量，见得那茶水浮起绿藻，里面还有形似水黾的细虫游动，再看桌上荤素俱全的菜肴，俱是些发霉腐败，生有蛆虫菌菇的陈年旧菜。

　　招手让小鬼将饭菜撤下，李青唤来老翁，说道：“我来时已经用过饭菜，掌柜不必忙活，且先坐下，我有些事情想要问你。”

　　“道长请问，老朽知无不言。”

　　李青想了想，问道：“此处鬼市在阳间是什么地方？”

　　“道长难道不是从阳间过来的？”见李青皱起眉头，老翁知趣改口道：“此处鬼市在阳间本是一片乱葬岗，埋的是人畜衣冠，应有尽有。道长之前打跑的青脸汉子，原先是官府剿灭的匪首，也被埋在了这里。”

　　“那老丈可知这片乱葬岗地处哪个郡县，又在哪个山头？”

　　“在章陵县内，离鬼市最近的是恒麓山，就在山脚不远。”

　　李青愣了一瞬，没曾想他兜兜转转竟是又回到了章陵。

　　不过他跟随镖队过来时，并未见过恒麓山下有什么乱葬岗，想来这鬼市许是在山阴面。

　　“老丈，我再向你打听一件事，对门开米面铺的赵大姐你可认得？她生前又是什么人？”

　　老翁闻言吧砸吧咂嘴，发出骨头磕碰的脆响。

　　“赵大姐死的比老朽还要早，老朽年轻时候就听闻过赵大姐的事迹……”

　　李青从老翁口里得知，那位赵大姐原名赵芝曼，原本是乡里织户的女儿，有一次她去县里赶集卖布，遇见了往京城赶考的书生，他们两情相悦，很快便私订终身。可惜好景不长，那书生路过府城时，在府尹举办的诗会里拔得头筹，府尹设宴招待，却被那府尹的女儿相中……”

　　后来府尹一家逼迫书生入赘，洞房之时，醉酒书生将府尹女儿错喊成赵大姐的名儿。那官家小姐是个芝麻绿豆大的心眼，由此记恨在心，直到书生去京城赶考时，她便教人绑了赵大姐，进行凌辱折磨。

　　赵大姐最后难忍心中屈辱悲愤，自缢而亡。

　　死后她被衙役埋进乱葬岗，书生赶考归来后得知噩耗，却并不知晓是自家娘子害死了赵芝曼，直到赵芝曼夜里托梦与他……

　　可惜，那书生并没有把此事当真，或许是心里知晓，却故意装作糊涂。只说是夜里做了噩梦，让岳父请人做法贴符驱邪，随后又出钱让人将赵大姐的坟堆修成大墓，裹尸的草席也换成了上好的檀木棺材。

　　之后几年，更是逢年过节就派人过来烧纸祭奠，以祈求对方早日安息。

　　说着说着，饭馆掌柜忍不住偷吃了几张黄纸，又啃了半截蜡烛。

　　似是觉得无礼，便又像做错事的小孩，抬眼偷偷的观察李青的神色。

　　李青幽幽一叹，在得出想要的信息后，便又从布袋里取出一些黄纸香烛压在桌上，权当报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