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方才那只凶悍异常、紧追不放的厉鬼,也被那突然响起的狗吠声震慑,直接落在了地上,连鬼躯都晃荡了一下,仿佛被一柄从天而降的铁锤砸中,几乎溃散。
“果然!”
强忍着剧烈头疼,停在柿子树下,看到那只厉鬼在原地徘徊,如同丧魂失魄般,连声嘶嚎,陈敬廷心中微喜,亦觉放松下来。
当真如他所料,在此方世界之中,厉犬的吠叫,果然对鬼物有极强的震慑作用,而且莫说厉鬼,只怕连更加高阶的恶灵也不例外!
不过,想想也是,若是没有些制约手段,在这鬼物遍地的高危世界,普通凡人聚居的村落,又怎么可能在这深山之中生存?
一声犬吠,诸鬼辟易。
见那厉鬼悠悠醒转后,恨恨望了一眼,仓皇逃遁,哪里还复此前凶性?陈敬庭忍不住哂笑一声,强忍头痛,避过瓦房,在一声声的犬吠声中,悄然离去。
“今夜这是咋啦?狗叫一阵接着一阵,不会是有啥脏东西摸进来了吧?”
屋内,一盏油灯突然亮起,一个颇有些壮硕的农妇翻身坐起,隔着蒙着麻纸的窗户紧张向外探望。
“有大黑在呢,怕啥!”背后的阴影里,一个含含糊糊的嘟囔声响起,接着又翻了个身,继续沉沉睡去。
不久后,灯光便暗了下来,犬吠声亦如潮退去,整个村庄复归沉寂。
此时,陈敬庭也早已回到了临时栖身的小庙之中。
小庙的样式,正是前世南方农村最常见的那种土地庙,造型十分简陋,仅有一间低矮厢房,坐落在村出口外二三里的路边,不远处便是河滩,只是水位尚浅,露出许多大大小小的圆润卵石。
厢房之中,供奉着一座仅高二尺的泥塑神像,描红绘彩,十分斑驳,显是已经有了些年头,映着透过庙顶裂缝照进的清冷月光,难免显露出几分诡异气息。
但陈敬庭却知道,这尊神像之中,却是只有泥巴,毫无灵异。
不然,他也不敢以此为居,临时栖身于此。
将身形一晃,顺着月光,钻进神像之中,他的心便彻底放松下来。
“今夜连番奔波,吞食香火颇丰,但也不虚此行!”
将灵识沉入识海,只见其中,空空荡荡,虚无恍惚,也看不到远方边界何在,唯有一片混沌,不知上下,晦暗莫名。
不过,倒也并非空无一物。
识海之中,不辨光明的晦暗深处,凝神看去,依稀还能看见一层极其淡薄的雾气,如同林间晨雾般,呈现出极不起眼的橘金之色,却是他连日来吞食香火所化。
“连日香火炼化,也不过只得了这些许雾气,修行之难,当真是难如登天啊!”
“不过,今晚却是收获不少,不知全部炼化完毕,能不能带来些新变化?”
陈敬庭感叹一声,随即便放下心思,开始专注炼化香火,将那一丝丝纯正精华抽取出来,送入识海,其余杂质便存留在小庙神像之中,一呼一吸之间,陷入了半梦半醒的恍惚状态。
不知时间过了多久,远处的村庄传来一声鸡啼,东方一轮红日喷薄而出。
如同电光洗礼般,原本沉浸在修行中不知时间流逝的陈敬庭,忽然打了一个颤栗,道道黑气从附身神像上溢出,在透过庙顶裂缝的阳光中消弭不见。
“这是?”
他猛地睁开眼睛,这才发现,那双原本泥塑漆绘的神像双目之中,竟然也同时猛地睁开,射过两道灵光,分明正是自己的视线。
随即,灵识沉入识海,便发现那片原本漫无边界、恍惚晦暗的混沌之中,竟然挂上了一枚米粒大小的金色星辰,隐隐散发出几分威严气息,沧桑悠远,恍如神临,璀璨明艳,
而原本空荡晦暗的虚空,也在其映照之下,抹上了一层极其浅淡的橘金之色,让他不由想起了当年在海边时,见过的那些落日时分。
“一元之境,神灵之始?”
“短短一夜过去,我竟从荒野游魂,变成了土地神?哪怕只是最低等的草头神?”
直视星辰,浩大气息奔涌而来,如同汪洋大海,潮生潮落,他只接收一点,便已被冲击得昏迷过去。
再醒来时,心中便已明悟。
那枚金色星辰,正是此界亿万生灵,登临神道的第一个关口,对于鬼物来说,尤为艰难,几乎万中无一。
只是,不知是否与他栖身小庙神像有关?这个分明无比艰难的关口,今夜他竟如此轻松便悄然度过,没有半分阻碍,恰似水到渠成。
“神通·食气”
晋级神道之后,他从那枚金色星辰之上,摘下的第一枚神通种子,便是一门修行道法。
“食气者神明而寿,不食者不死而神!正是我当前所需!”
陈敬庭缓缓体悟,便已明白这门神通妙用,心中不禁一喜。
须知,这“食气”道法,虽非杀伐之术,草头神灵,亦是实力低微,但只要凝聚出第一枚神元,便能摘落这枚神通种子,号称“一元之境,神灵之始”!
其根本原因,便在于这门道法,正是神道之中,极其普通却又无比重要的入门道法。
无此道法,漫长神道,便如无根之木,无源之水,不可久视!
而顺利凝聚神元,成功摘落这门道法之后,修行路上,他便无需再受那风霜雨露之苦,仅有荒野香火可食,而是可以吞食天地灵气强化自身,化为支撑大道前行的积累资粮,从此步步登高,长生可望!
“不过,毕竟还只是最最低级的草头神,而且是荒野游魂晋升而来,依然不能直面阳光,除非将来脱离鬼神之宿,不然白昼修行,哪怕是身处小庙之中,依然是进度缓慢,不比其他生灵!”
陈敬庭抬头,从小庙之顶望去,唯见长夜逝去,日出东方,天地之间浮光跃金,阳气煌煌,心中万般杂念亦如晨雾散去,只觉灵台如镜,神魂清朗,忍不住长啸一声,与远方雄鸡相和,声遏层云,久久方才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