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章十九 多余的解释
琥珀般的暮色迅速降临大地,威廉城中的几许灯光模糊地闪烁着。
在城市另一端的尽头,高高矗立着伯爵的新宫殿,在逐渐变成深蓝色的天空下,城中的最高建筑宫殿圆形的房顶成为一个黑色的庞然大物投影,像一个巨兽窥视者城中的每个角落。
元木趁着天色还没完全黑下来之前就驾马进入了城中,和钟合在城门处交流片刻后便分道扬镳,各自为政。
抬头看着璀璨夺目的漫天星辰,想到等下要去的地方,元木自嘲的笑了一下,知道今天多半又是个不眠之夜。
钟合则是漫无目的地,在这个他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随意走动着,像一只信马由缰、自由自在的在草原上奔驰的野马一样。
不知不觉的,他来到了自己居住的地方,他抬头望着荒院的大门,但是脚步抬起最终收回,心里并不想进去。
鬼使神差的不知怎的,他身体转了一个弯,向左边街道走去。
钟合居住荒院的正是余大善人之前用过的房屋一部分,属于伯爵的财产之一,只是以前这里放的都是柴火和杂物,只有一个耳朵不灵便,行动也迟缓的的老家丁在此守候,每天的工作就是重新摆放一些杂物,然后躺在床上周而复始的等待明天太阳的升起。。
所以时常有伯爵殿里家丁和侍女在此偷情约会,只是后来老家丁老死了,这里便荒凉废弃了,又有很多人言语凿凿的说这里面死了人,所以晚上会有鬼魂嚎哭之声夜夜传来,再就没有人敢来了。
此时正是入夜时分,街上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钟合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脚步走在石板路上发出的声音在巷子里清楚的回响,心中空荡荡的,只感觉自己命途多舛。
随意转过街角,忽然前方看到一个黑影,钟合凑上前去想看的分明,却被一个家丁打扮的人伸手阻挡住了,但是他已经知道了那个黑影是谁了。
钟合举起双手挥动,大喊大着:“嘿,余伯爵!余大伯爵,是我啊,书生钟合啊!”
这才几天不见,余伯爵似乎衰老了几分,他花白的头发被打理的井井有条,丝丝入扣,缓缓转过头来,浑浊的双眼看到钟合,发出喜悦的光。
“哦,是书生啊,让他过来陪我走走吧。”
钟合推开横着拦在自己面前的手,一路小跑过去搀扶着余伯爵,继续向前走着。
“嘿我说,余大爷,您怎么这个时候还出来溜达啊?天都黑了,也不怕摔着,没人管你吗?”钟合瞟了一眼在不远处跟踪的家丁,心里想着要是余伯爵要是一不小心摔倒了,这些人肯定来不及扶住。
“咳咳,书生你不知道啊,这白日里头,我总是昏昏欲睡,怎么也起不来床,只有到了夜里啊,才能起来活动活动这把生锈老骨头啊!”
“可是我若记得不错的话,余大爷您今年才四十来岁吧?难不成是您身体有什么难言之隐?”钟合小声说着。
“嗯呜嗯。。。”余伯爵嘴巴里含糊不清,似乎有痰卡在喉咙中,发出的声音很小。
钟合低下头准备凑过去听,不料余伯爵重重的咳了一声,将钟合吓了一跳。
余伯爵吐出一口浓痰到街边的石砖上,悠然的长吸了一口气。
“书生啊,你在那院中居住,住的可还舒适?”余伯爵不知怎么的换了一个话题。
“唉,您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那院子里面真有很多鬼,我都快被他们闹的快疯了。”钟合一听便气馁了,不在硬撑着装硬汉了。
“我早说了,那里有鬼!你偏要求住进去,这叫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余伯爵数落着钟合,“你趁早搬走,不然小心性命不保。”
“唉,鬼倒是一时半会儿要不了本书生的命,真正的要命的是人呐。”钟合正要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他,他的女儿盯上了自己。
正要开口,不料家丁从后边赶上来,拦住他们,低头说着:家主时辰已到,该回家了。
语气强硬,不像是家丁对家主人说的话。
余伯爵长叹一口气,咕哝了几句,摆了摆手,那家丁急忙上前,从钟合手中夺走余伯爵的手臂,摇摆而去,留着钟合一人怅然若失的待在原地,街上依旧空荡荡的,正如钟合的心。
而几个街区之外,元木隐藏在屋檐遮蔽下的黑暗中,游走滑行,不发出一丝声音,元木所穿衣服依照自己的心意变成磨砂般的哑黑色,不会折射一丝一毫的光线。
如同一只在黑夜潜行的黑色波斯猫一样优雅而准确的翻过高墙,躲过守卫,撬开窗扣,翻越而进。
元木缓缓放下窗户,尽量不发出声响,屋内一片漆黑,月光透过窗子照在地上,就着朦胧的光线,元木看到黑色木床上的粉红丝被高高隆起,似乎有人正在睡眠。
不过元木并不着急,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闭上双眼,片刻之后,元木双眼微眯着,瞳孔散发幽黄色的光,摄人心魄。
元木这才看清了屋内的布置情况。
正当面供佛的香案上设着阴阳宝镜,一边摆着鎏金盘,盘内盛着几颗黄绿色的木瓜,靠边的卧榻之上,悬挂着北海珍珠蚕丝帐幔。
元木的眼睛很快被屋内正中央的圆木桌上的一份紫金色的方形纸片吸引,走上前去拿起一看,暗螭龙纹底的纸质文书上的瘦金字体铁画银钩,正是巡天司的官方通告,肯定了巫嵩的卓越贡献,赞扬了他为民除害的精神,特发此书以资鼓励。
风声传来,元木脚尖一点,正要躲闪,喉咙之上突然出现一柄精钢匕首,匕首尖正紧贴对准。
元木呵呵一笑,举起双手,示意投降。手中的文书被巫嵩一抢而去,喉咙间的匕首却并没有放下,巫嵩绕到元木身前,语气不善的对元木说:
“道长,你深夜未经允许便擅自闯到别人卧室之中,有何贵干呐?”
元木看着巫嵩拿着的文书的玉手白洁滑嫩,微笑道:“你就是这样对待你的救命恩人的嘛?”
巫嵩呵呵冷笑,“本公子做事,向来便是一码就是一码,不会因为谁救过我就对他放松警惕。”
“且~放宽心,今天贫道前来只为和你谈谈心,因为替这城中县主办事,一路奔波星夜才回转,如此才深夜拜访,相信兄台也应该知道的吧!”元木露出无辜的表情,他知道巫嵩肯定已经调查过他了。
巫嵩犹犹豫豫的,最终还是放下了匕首,不知藏到哪里去了。
元木这才放下手,手尖一点,燃起桌上的须鲸油灯,灯光一亮,元木眼睛便恢复平常。
二人刚一落座,元木便语出惊人:“哈哈,谁敢猜想,众所周知的太守之子竟然是个女儿身?”
灯中的油脂默默的燃烧,散发幽幽的迷香,巫嵩身子微微一晃,脸颊在灯光照射之下也显得泛红,拳头微微捏紧,声音略显局促不安:“道。。道长是何时得知的?”
元木将两杯玉盏翻过身了,给巫嵩和自己倒了两杯温热茶饮,喝了半口,语气轻柔:“当然就是现在啊!”
“是吗。。。啊?!”巫嵩声音突然变大,望向元木,不料元木用眼神示意自己胸口,这才发现自己上身因为天热只穿了罩衣和袔子,一头乌黑的秀发自然柔顺垂下,如黑色瀑布一样掩饰着的两座危峰颇具规模,显然不是男子所能拥有。
巫嵩双脸通红直至耳根,她从来都没有遇到过深夜不经同意就闯门拜访的客人,因此失了准备之心,大意之下被元木偷袭得手,发现这一惊人秘密。
元木看着双手虚掩胸间不发一言的巫嵩,轻声咳了一下,劝慰道:“开个玩笑,贫道擅长相面之术,尤其专精王朴所著的《太清神鉴》,因此在本道见你的第一面便知你是女子,你的那些遮掩之术只能骗过没有道行的普通人罢了”,元木又喝了一口,将杯中之水饮尽,“而且嘛。你不要多心,我们修行之人清心寡欲,男女并无分别!”
听着元木振振有词的解释着,巫嵩原本一腔的怒火和对元木无限的埋怨慢慢平息下来,双手放到桌子之上,言语之间强自冰冷道:“那道长今夜所来便是专程上门来嘲笑我的拙劣易容之术吗?”
“哈哈,本道怎么会是如此无趣之人?嗯,这样吧,今天算我不对,强闯了女子闺房,此物补偿给你,戴在手上便可以遮掩身形容貌,不会再被别人看穿了,”元木自我感觉非常良好地憨憨大笑,看对面的女子一直低着头,黑发垂落,看不见她的脸元木有些尴尬,又有些担心。思索片刻后,元木从岫玉戒中调出一个紫瑰金晶手镯,手镯之上一对玲珑凤凰活灵活现、互相嬉戏,振翅欲飞出镯子。
元木将其放在桌子之上,示意巫嵩收下。
巫嵩一双眼睛在灯光照耀之下显得亮晶晶、水汪汪,却连那手镯看也不看一眼。
她目光如炬,直指元木内心,轻声提问道:“道长果然表里不一,能够一脸正气的嘴上说着冠冕堂皇、言不由衷的话,什么你不要多心,我们修行之人清心寡欲,男女并无分别!却能够贴身收纳着准备赠送给女子的手镯,真是个风流多情的正派道长呢!道长你能说说,这样的手镯你还有多少个吗?”
听着巫嵩揶揄讽刺他的话,几珠冷汗从元木额头上潸然而下,他呆立半晌忽然暗骂自己,果然还是年轻,差点被这女子掌握了进攻节奏!
元木故作潇洒的呵呵一笑,边给自己续了一杯茶水,边叹道:“姑娘此番话语实在是直指人心之言,听着令人有三省其身之感,不过,”他语调一高,“却是大大错了!”
巫嵩闻言,瞪着大大的剪水双瞳,目光如剑,直直的和元木双眼对视,想听听元木还有什么卑鄙之言。
元木不知道怎么的心虚了一下,作势将稍微有些暗的鲸油灯挑亮一点,不去对上巫嵩的双眼,淡淡说道:“此镯子珍贵非常,又功能独特,我也只有一个,想来乃是出门临行前,贫道的师姐替我整理行囊,一不小心放进去的。你是因为对本道有先入为主的偏见,才得出了如此荒谬的结论。本道追求言行合一,只会对敌人满嘴谎话,你此番不是大大的错了?”
那巫嵩听得元木如此辩白,将手立着支撑起头部,偏着头微微一笑点明元木话语中的漏洞:“此镯子样式为女式,那就是说,这是你家师姐之物,你擅自做主赠予我,将他人之物转赠第三人,一对不起你的师姐,二嘛,对我也不甚为真心,怎么也不像个正人君子所为!”
元木听罢无语凝噎,半晌,巫嵩盯着元木的脸,开心一笑,收起手镯,立刻便佩戴上皓腕,却是大小正好、合适非常。
“算了,不折磨你了。既然你已经知道我是女儿身,又赠我这般有用处的手镯,又救护我几次。我们可以算的上朋友了,嗯,我的真名叫做巫娀,左女右戎的那个娀。”巫娀笑着说道。
元木眼前一亮,笑道:“原来是娀吗?果然是个好名字,原是上古五帝其中之一帝喾之妃的名字,我还以为是传颂事迹或者诵读诗书的这两个其中之一呢!”
元木笑完才感觉自己像个傻瓜,怎么不知不觉的又讲了个冷笑话。
果然场中气氛逐渐变冷,巫娀敛着脸,露出处理公事般的笑容:“谢谢称赞,现在东西也收了,我也坦白了自己的名字。道长还有别的事情吗?如果没有,还请早早离开,你修行有得不惧疲倦,我明天还要上班呢!”
“咳咳,当然有事。”元木清了一下喉咙,端正了身子,露出一脸笑看着巫娀:“既然巫娀姑娘此番因为清除虎妖确确实实得到了功劳,也得到了上面的认可,想来不日便要高升职位。”元木顿了顿:“那么你还想不想为道主出力,证明自己的能力,顺便再继续升职下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