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章十六 乌鸦(下)
且留着巫嵩一人在楼下向众人解释,自己是如何武艺高强从那恶妖爪下逃生,艺高胆大与那虎精周旋,又是如何与之大战三百回合,这才取下其项上首级的不提,反正那虎妖在元木的刻意针对之下,被雷暴符炸的全身破碎,任是最高明的仵作法医来查看,也找不出其死因究竟为何。
在二楼客房打坐恢复精力灵息的元木刚打坐了一会,心里突然莫名烦躁,恢复效果自然大大降低,遂收功止息。
元木站起身来,推开窗页,弯弯的上勾月悬挂在疏落的梧桐树上,夜阑深、人声静,计时的漏壶的水早已滴尽了,天边有几只毛羽纯黑的乌鸦在月下飞行,扑腾着分叉的羽翼,缥缈的鸟影印在元木的瞳孔上。
元木此时忽然惊起,突然想到自己临走时还从县主主簿那拷备了一份案情记录,想到此时正好无事,立刻从戒指中调出案卷,靠立在窗边就着月光,仔细翻阅审览案情疏漏之处。
据受害人郑楚河的妻子马丹舞所说,她的丈夫当时身怀黄金二百两去上水城中进货,这等钱财对于犯罪嫌疑人杨清,这等家庭还算殷实的人来说,也是难以拒绝的一笔巨款,郑楚河和杨清彼此之间又是熟人,连着做了好几笔生意,对于彼此的作息和习惯有一定的了解。所以不能否认他有作案动机。
可杨清辩称,邻居四方都可以替他证明,郑楚河这十日内并没来过他的店面,而且两人并无宿怨前仇,自己又是身家清白之人,此前一直奉公守法,就算县主施加以重刑,遍体鳞伤也依然坚持自己无罪。因此就案卷所载内容,并无实质证据证明就是这杨清所为。
元木合上案卷,闭目凝神思索突破解决之道。
此案只有人证,并无证物,双方所言一切只是空口白话,这是一个死胡同。
因此只有找到脏银,或者更直接一点,找到郑楚河本人,或者他的尸体,一切或许能够迎刃而解。
尸体?尸体!元木口中念着,在房中来来回回的踱着小步子,随意望了一眼窗外梧桐树枝桠之上,亚亚怪叫的低着头正在梳理羽毛几只乌鸦,心中便是一喜。
天光降临,谁也没有想到在京耳冈这个稀松平常的,往常清晨一向幽静宁人的旅馆驿站中会出现一位剿灭虎妖的盖世英雄,据巫嵩巫公子所说,正是在他的精绝过人的武艺和聪颖非常的头脑智慧之下,鏖战良久这才替附近众多百姓解决了困扰多时的妖怪问题,桌子上无比吓人的巨型虎头便可以为证。
巫嵩对店中众人的感激、道谢之意照单全收,对他们对于左千煌是如何为虎作伥后事情败露、掌柜怎么变成老虎、最后左千煌为虎所反噬其身的疑惑和奇怪之处,也都耐下心来做了解释——反正无人亲眼看见。这一步是必须的,到时自有相关部门向这些人查证自己的功绩是否有水分。
而对左千煌那几个可怜的、最后才叫醒的、死了主人回去之后下场一定凄惨非常的侍卫之疑问,巫嵩巫大公子便没有什么好脸色相待了——直接让他们滚了,几个丧家之犬收拢了左千煌的骨殖之后便慌不择路的跑了。
巫嵩揉了揉一夜未闭的通红泛有血丝的肿胀双眼,打了个满足的哈欠后,唤来没了掌柜正惴惴不安不知道前途何方的店小二,予他几两碎银,仔细向他交代了最近的巡天司分部路如何走,吩咐该如何有司上禀此地之事,又慷慨许诺答应会替他另寻个好去处,然后将他打发上路。
安排妥当之后,巫嵩打开黑木瓶,涂了些汁液于面上,提了提神。迈步上楼,又整理了一下衣衫和发髻,这才敲了敲元木的房门,轻声询问元木是否醒来。
得到请进的回答之后,巫嵩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推门而进,却只看到元木正站在窗边,从手中放飞了一只毛羽纯黑乌鸦,乌鸦扑打着翅膀迅速飞走,元木回头一脸微笑的看着巫嵩。
暂且按捺住疑惑,巫嵩走到元木身旁,双手呈上元木忘在楼下的官方铭牌。
元木笑着收入怀中,问巫嵩还有何事,巫嵩再次表达了自己的感谢之情。
“恩人还请告知姓名,在何处修行,本公子必当报答!”
“叫贫道元木就好,日后想找我的话,在那离此地不远处威廉城中,随便哪个茶馆一问便知如何寻我,我们坐着说吧!”见巫嵩似乎还有话要说,元木指着桌椅请他入座。
“元木,我看你也不是矫揉造作之人,我便直接问了,我一直都没想明白,当时你是为何决定出手,来阻止左狗贼和那虎妖的计谋呢?你我二人分明之前并不相识,难道真的只是路见不平吗?还是。。。”巫嵩还没说出口,元木替巫嵩到了一杯茶,伸手打断示意边喝边说。
“既然公子也是个明白人,小道我也直说了,如同你想的那样,正是由于你有巡天司的官方身份,当然更重要的一点,”元木顿了顿,喝了口茶继续说道:“你是本地知州太守之子!”
巫嵩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心中以为元木救他是为了通过乃父的门路,是要他配合想做徇私枉法之事。
而自幼因为父亲的缘故不可避免的、或多或少的总是被一些身边的人,用这样或那样的理由所帮助,不管他们最开始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最后都归于一个目的,那便是走父亲的终南捷径。这样几次过后,巫公子那幼小的心灵便对这种人这种情况产生了一种微妙的反应。
也就是俗话所说的创伤后应激障碍综合征。
理所当然,听到元木如此说明,巫公子满脸的笑意顿时僵住,随即露出公事公办的正色,正欲询问元木所求何事时,却被早有预料的元木举手中止。
“人与人的交往是多半肤浅的,或者说只有在较为肤浅的层面上,交往才是容易的,一旦走进深处,人与人就是相互的迷宫,而像你们这种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人际交往中,一方的一番真心往往换来的不是另一方的敷衍塞责便是假意虚情,所以理所当然的会对我们这些江湖浪迹之人抱有很深的成见,这在大多数时候是高效且省事的,不过这次却有不同,”元木顿了顿,“我之所以会花大力气救你的命,并且还送你天大功劳,便是希望你能实现自己的理想。”
“我猜,作为太守之子的你,之所以到巡天司这个只凭功绩实事来决定是否升迁的衙门里来,想必并不是你的父亲的安排吧?”
看着点了点头的巫嵩,元木满意的微笑,继续说道:“我这种人啊,无论修道还是历世,讲究的就是四个字,知行合一。不管你是否对我抱有成见,我现在告诉你,我需要你的帮助,当然要是出于你本人的意愿,如果你觉得违背你的准则或者说,只是出于我对你救命之恩的补偿,那你便可不必去做,我一定不会觉得失望。”
“俗话说交浅不可言深,现在我也不必多费口舌,你将来一定会需要我的帮助,而我也会有用的上你的地方。到时候你就知道今天我说的话是何意思,我们还会见面的,请!”元木深深盯了一眼巫嵩颈处露出的吊坠绳线,作势送客。
被元木说得有些晕晕乎乎云山雾绕的巫嵩不由自主的被送出了门,而门外早已等候多时钟合和茂才两人见元木房门打开,立刻上前询问是否可以即刻出发。
元木一脸微笑对着他俩:“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