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凰涅新生
那只攥着簪头残块的右手瞬间失去了所有知觉。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层的、直抵灵魂的冰冷——仿佛整只手连同半边臂膀被直接浸入了万古玄冰最核心的极寒深渊。那股源自簪头内部的、狂暴失衡的湮灭寒气,不再是此前清凉的抚慰,而是化作无数细密的、钻心的冰针,无视血肉阻隔,顺着臂骨缝隙疯狂地向肩胛、向胸膛深处穿刺蔓延!
咔…咔嚓……
右手表面裸露的皮肉如同被冻结的瓷器,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下,瞬间浮现出细密的冰蓝色裂纹!裂纹蔓延极快,所过之处,血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光泽,变得僵硬、灰败!更可怕的是,一股令人牙关打颤的、仿佛连光线都能冻结的极致寒气,混合着簪头裂纹深处不断逸散的冰蓝光雾,瞬间笼罩了整个引星台!
“不好!寒毒失控反噬!”墨影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急促的惊意!他模糊的身形猛地一晃,原本蓄势待发的数道无形银线瞬间绷紧如弓弦,却凝滞在指尖,似乎被那骤然爆发的恐怖寒气所慑,强行压下出手的冲动。他能感觉到,此刻那失控的寒流已与我半残的身躯纠缠成一团濒临爆炸的乱麻,任何外力的干预,都可能成为点燃最后引信的星火!
“啊!星…星风的手!”韩薇薇离我最近,被骤然爆发的寒意冻得牙齿打颤,小脸瞬间煞白如雪!她下意识地想扑上来捂住那正在结冰碎裂的手掌,却在手指即将触碰冰蓝裂纹的瞬间,猛地被一股无形的力道狠狠拽了回去!
“别碰!”墨影的低喝如同冰锥,狠狠刺破了韩薇薇本能的冲动。他模糊的身影不知何时已挡在她前面,目光死死锁定那蔓延的冰裂,“碰则同殉!”
楚云河那张残破的脸上,绝望和怨毒瞬间被狂喜替代!“哈!咳咳……好!爆!快爆啊!”他嘶哑地吼叫着,牵动伤口喷出污血也毫不在意,仅剩的左眼死死盯着那只被冰蓝裂纹吞噬的右手,仿佛在欣赏末日奇观,“连同那条手臂……把他一起……炸成冰……冰渣!!”他一边嘶吼,一边拖着烂泥般的身体往焦黑的星轨仪残骸后缩,试图寻找遮蔽。
彻骨的冰寒如同一头苏醒的远古凶兽,顺着右臂的经脉肆虐而上,所过之处,血液凝结,经络僵硬。残存的本能驱动左手,想试图去压制右臂深处疯狂扩散的冷流,但指尖刚触及冰冷的皮肤,一股更尖锐、如同灵魂被冰锥刺穿的剧痛便从脑髓深处炸开!眼前瞬间被无边的黑暗和炸裂的金星充斥!
“呃……”喉咙口铁锈味的液体再也压制不住,混杂着内脏灼伤的碎片,猛地涌上喉头。身体再也支撑不住,彻底失去了所有气力,如同被抽空了骨架的破布口袋,向前重重栽倒!
冰冷坚硬的碎石地面在模糊的视野中急速放大!
眉心撞击冰冷石面带来的短暂痛楚,像是沉入无尽深海的最后一点涟漪,被无边的黑暗无声吞没。五感沉沦前捕捉到的最后一个画面,是右手皮肤下急速蔓延、如同死亡龟裂冰河的蔚蓝纹路,正贪婪地啃噬着腕骨残存的余温,直透肩窝……
然后,便是无边无际的寒冷与凝固的虚空。
……
身体像是在极地的永冻层深处漂流了亿万载。没有光,没有声,只有绝对的冰冷与沉重的压迫感。意识像是被冻结在一整块厚实的玄冰核心,连思考的神经末梢都在寒气中休眠。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微弱却异常滚烫的触感,如同熔岩滴入冰湖。
嗤……
极其轻微的声响,在死寂的意识深处荡开微澜。
紧接着,那灼烫感陡然变得清晰而锐利,如同烧红的烙铁,死死摁在了被遗忘的左手腕——那被重重冰封掩盖的凰火烙印深处!
烙印如同沉睡的火山被点燃引信,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狂暴反应!
“呃啊——!”并非喉咙里的实际声音,而是意识层面的尖锐嘶鸣瞬间撕裂了冻结的识海!
一股极其霸道、带着血腥气息的滚烫热流,如同烧红的钢汁熔穿了冰层,蛮横地撕裂手腕的冰封外壳,顺着经脉咆哮着逆冲而上!这股热流炽烈、狂躁、充满了不容抗拒的统御意志,与被彻底激怒的凰火烙印力量瞬间融为一体!它们无视了经脉的破碎,碾压过撕裂的痛楚,带着君临天下的暴虐气息,如同决堤的熔岩之河,疯狂撞向右臂深处那即将湮灭一切的极寒风暴!
冰与火。
在这具濒临破碎的躯壳最深处,被强行点燃的凰炎之源,终于与失控崩毁的冰魄寒流,迎来了最终的碰撞!
轰轰轰!!!
意识深处响彻无声的雷霆!
身体不再是沉浮的舟船,它成了风暴眼本身!每一次冰与火的咆哮冲撞,都像是千万把冰锥与烙铁在五脏六腑中反复绞磨!右臂那早已失去知觉的碎裂冰骸深处,此刻化作了两股洪荒神魔之力撕扯、湮灭、争夺的混沌战场!极寒冻僵血气,赤焰焚烧经络,每一次对撞带来的剧痛足以让任何清醒的灵魂瞬间癫狂!
就在这意识被无休止的冰火酷刑撕扯到极限、即将坠入真正虚无的刹那——
一双手臂猛地从上方黑暗里狠狠插入!
滚烫!坚实!带着一种不容分说的霸道和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
那双手如同烧红的铁钳,猛地穿过意识感知的迷雾,粗暴而精准地锁住了我的肩膀!巨大的力道带着能将骨头捏碎的疯狂,猛地向后一拽!冰冷的浮空感瞬间取代了灼烧与大地的亲密接触,身体被一股蛮横至极的力量强行带离冰寒刺骨的地面!
嗡!
浓得化不开的火焰气息裹挟着硫磺的灼烈猛地灌入被冰封的鼻腔!炽热的空气瞬间灼痛了干燥脆弱的咽喉。
双眼的黑暗被强行撕开了一道口子,刺目的红光如同血海,瞬间占据了残存的视野。
灼目的金红色光芒流淌、跳动,充斥了整个视野。脚下是滚烫的、呈现出半透明粘稠液体的赤红“地面”,缓缓波动、起伏,每一次波动都带起炽热的气浪和漂浮的暗金浮泡,那是沸腾的岩浆!粘稠的赤红“湖水”在脚下翻涌着深邃的漩涡,巨大的气泡不断从深处翻滚炸开,喷溅起粘稠灼热的火星!浓烈无比的硫磺气息混合着精纯到令人窒息的……某种古老而灼烈的生命源力,霸道地压迫着每一寸被寒气侵蚀的皮肤!
目光被脚下那片翻滚着炽热死亡的赤金熔湖死死吸附。粘稠的半液态熔岩如同巨大生物缓慢蠕动的脏腑,每一次起伏都挤压出令人牙酸的“咕噜”声,蒸腾扭曲的高温氤氲让光线扭曲变形。湖中心凹陷下去,一个数丈方圆、如同巨兽心腔般缓慢脉动的赤金漩涡,正散发着一股令人灵魂战栗的恐怖吸力!
这里……根本不是岸边!是直接在灼热熔池上方不足三尺的……高空?!
身体全靠身后那双手臂死死钳制着肩胛,才免于像流星般坠入那片沸腾的深渊!但那钳制带着不顾一切的力道,五指深陷肩胛骨深处,仿佛要将残留的骨头直接捏成齑粉!
一个滚烫的、带着浓重血腥气和灼热吐息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怒意,几乎是贴着我的后脑勺狠狠灌入耳鼓!
“睁开眼睛!看着我!!”
是凰舞炎!
无需任何思考,每一个被撕裂的痛感细胞都在尖叫着确认她的存在!
“你这条命……是本宫的!!没有本宫点头……阎罗殿也收不走!”
嘶哑的嘶吼声在我耳畔炸开,如同滚烫的岩浆灌入被冻僵的耳道。每一个字都带着一种破锣般的撕裂感,喉咙深处翻滚的血腥气几乎喷溅到我的颈后皮肤上。她的状态……糟透了!
话音未落,那钳着我肩胛的双臂猛地发力!一股蛮横绝伦的力量如同拔起一棵枯树,将我悬空的残躯硬生生向后拉扯!后背重重撞上一处灼热坚硬的岩石凸起,脊椎骨几乎发出哀鸣!
剧烈的震动让视线终于从翻涌的死亡赤金中挣脱出来,勉强聚焦于身前。
身前寸许,就是那道笔直挺立、挡在我与熔池之间的人影。
凰舞炎。
她并未穿那身繁复华贵的帝凰袍,仅用一条被汗水彻底浸透、紧贴在背上的暗金色束带死死箍住胸前饱满的曲线。裸露的背部线条绷紧如满弓的筋弦,皮肤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那背脊上,一道从右肩斜跨至左腰的狰狞焦黑裂口赫然在目!裂口边缘皮肉翻卷焦脆,深处似乎还粘连着未曾脱落的金色甲片碎屑!暗红的血污混合着赤红岩浆蒸腾的热雾气,不断从那处巨大的、几乎贯穿肩背的创伤中渗涌出来,又被滚烫的空气迅速烤干,留下触目惊心的暗褐结痂。
她那标志性的如火长卷发凌乱得如同被暴风蹂躏过的荆棘,黏在汗湿的颈侧和布满污迹的脸颊上。她的脸颊瘦削得近乎嶙峋,嘴唇干裂泛着病态的灰白,嘴角甚至带着没来得及擦拭的暗褐色血痕。一道深深的、翻卷着血肉的豁口斜贯在她的左上臂,伤口边缘同样焦黑,正丝丝缕缕向外渗着血珠。
“……还有力气盯着看?嫌死得不够痛快?!”她没有回头,冰冷嘶哑的声音如同砂石刮过铁板,手臂却死死撑着我下滑的身体,承受着几乎全部重量。她的喘息粗重而灼热,每一声都像是拉破的风箱在撕扯,“废物!……看看你的右手!那冰疙瘩留下的东西……要爆了!”
目光艰难地下移,落向自己依旧毫无知觉的右臂——或者说,是那截被包裹在诡异冰蓝色光芒中的“手部残骸”。
手腕处碎裂的骨茬和白森森的筋腱清晰可见,但此刻它们都被一层不断增厚的、如同蔚蓝玄冰的奇异硬壳死死包裹着!冰壳表面延伸出无数尖锐的、如同寒冰荆棘般的突刺,闪烁着深邃到令人心悸的幽蓝寒芒。冰壳的深处,一点凝聚了恐怖毁灭气息的极寒白芒,正如同呼吸般明灭闪烁着,每一次明灭,都让冰壳裂开更多蛛网般的纹理!一股湮灭的气息从那裂缝中不断渗出,冰冷得足以冻结意识!
而这一切,都是在凰舞炎死死锁住我肩胛、以自身为熔炉压制那肆虐凰炎的前提下发生的!没有她的钳制,恐怕在踏入这火山熔湖的瞬间,右臂那失控的冰魄寒流就与凰火烙印爆发出最终湮灭,将我化为劫灰!
“催动不了……烙印里的火?”她背对着我,却仿佛对身体的每一丝变化都洞若观火,嘶哑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恶意的嘲讽,“……废物!留着给你收尸?!……那好!本宫亲自来……借给你!!”
话音未落!
她猛地转过上半身!动作快如雷霆!那张被血污、汗水和暴戾彻底扭曲的脸庞近距离撞入我的视野!苍白!焦灼!带着倾覆星河也要达成的疯狂!她的右手依旧死死扣住我的右肩肩胛骨,如同铁锚深陷!但她的左手却猛地攥紧!
五根如同玉雕却布满了新旧伤痕和烫疤的手指并拢成刀!那手刀的指尖,一缕如同最纯正液态黄金般的火焰在翻腾燃烧!但这并非终结!
她的动作没有丝毫迟疑!攥紧的金焰手刀猛地抬起!快!狠!绝!
噗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如同烙铁陷入油脂又如同刀锋切开朽木的闷响!
滚烫的鲜血瞬间飙射而出!温热的液体混杂着一股独特的、带着硫磺焦香的血腥味,如同滚烫的雨点狠狠溅在我的侧脸和敞开的胸膛伤口上!
她竟用自己的左手掌刀……狠狠刺入了她自己毫无防护的小腹之下丹田气海的位置!
金焰缭绕的手指齐根没入!滚烫的血液如同开了闸的熔岩,顺着手臂汹涌而出!她那本就苍白如纸的面容瞬间褪尽了最后一分人色,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整个人因这难以想象的剧痛猛地弓起了腰背,背脊那道巨大的裂口再次崩裂,喷涌出暗红的浆液!
“呃……啊——!!”喉咙里终于冲破了一声再也压制不住的、带着血腥味的惨烈痛嚎!但她的右手依旧像生铁浇筑般死死扣着我的肩胛!巨大的痛苦让她的身体弓曲颤抖,甚至无法站稳,单膝重重砸在滚烫的火山岩面上!膝盖接触的瞬间发出滋滋的焦糊声!
然而,伴随着这深入骨髓的自残剧痛,一股无法形容的、精纯到仿佛蕴含了凤凰始祖本源的生命火能,混着她滚烫的、带着独特气息的心头精血,如同燃烧的星河洪流,疯狂地从那没入小腹的手掌刀口处奔涌而出!顺着她那刺入自身的手臂经络,急速倒灌向……她那死死扣在我肩胛的右手!
“给……我……滚!”凰舞炎的声音被剧痛撕裂得不成调,每一个字都带着喷溅的血沫,却蕴含着一种毁天灭地的疯狂意志!她那只没入小腹的手猛地向外一拔!
噗——!
一蓬浓郁到如同实质的、燃烧着金色光焰的心头精血被她强行从伤口带出!这金血并非泼洒,而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精准导引,全部浇灌在她扣在我肩胛的右手之上,更确切地说,是浇灌在我肩胛骨深处那沸腾咆哮的凰火烙印之上!
烙印核心猛地一震!
仿佛被注入了万古熔岩!
嗡!!!
远比此前任何一次都要炽烈、都要纯粹的凰炎之威,如同被唤醒的火山之灵,带着远古神凰的尖唳,混合着凰舞炎心头精血的生命烙印,顺着她的手臂,透过她扣死的五指,狂暴无匹地狠狠冲入我残破的身体,精准无比地撞向右手那濒临爆裂的冰魄残骸!
赤金与深蓝。
毁灭与毁灭。
在这死亡熔炉的火山口,在凰舞炎以自身精血生命为熔炉的催化下,终于迎来了最直接的、最终的湮灭碰撞!
凰舞炎那灌注入我肩胛烙痕深处的、混着自身精血的心火之炎,如同向爆沸的油锅泼入了最后一勺滚烫岩浆!
轰——!!!
意识深处的沉寂被彻底炸碎!不再只有冰与火的湮灭雷霆,而是一种更本质的、仿佛远古神魔在混沌深处搏杀的原始轰鸣!整具残破的躯壳瞬间成为了最惨烈的战场!右臂那层即将崩解的冰壳深处,即将喷发的湮灭白芒与破闸而入的赤金怒焰猛烈相撞!
嗤——!!!
刺耳的能量湮灭声如同亿万冰针刮擦滚烫的金属板,尖利地刺穿耳膜!
没有僵持!
如同最狂暴的天雷勾动最沉寂的地火!
冰魄核心的白芒在纯正凰炎的冲击下瞬间崩溃!化为无数道惨白色的、混乱无序的毁灭寒流!它们不再凝聚,而是发疯般地向四方冲击!而凰炎如同被彻底激怒的暴龙,裹挟着更炽烈的金血洪流,咆哮着反卷而上,疯狂地吞噬、焚灭每一寸试图反扑的寒意!
冰火湮灭的能量风暴在右臂深处肆虐!那层包裹残肢的厚厚冰壳,连同底下早已失去生机的皮肉骨骼,如同被投入锻炉的朽木,瞬间布满了无数龟裂!不是裂纹,而是被狂暴能量撑开的巨大豁口!幽蓝和赤金的光芒在裂口中疯狂闪烁、喷吐!每一次闪烁都是一次小型的湮灭爆炸!骨骼碎片、冻结的血肉组织瞬间化为焦黑的粉末和燃烧的冰晶,如同烟雾般从巨大的创口喷涌而出!
“呃!”凰舞炎紧扣肩胛的右手猛地剧烈痉挛了一下!她闷哼一声,显然受到我体内那场毁灭风暴的反噬冲击!插入自身小腹的手掌刀伤口处,汩汩涌出的滚烫金血瞬间更加汹涌!
但她非但没松手,反而以一种更疯狂的力道死死咬住五指!整个身体因剧痛和力量的透支而筛糠般颤抖,单膝在滚烫的火山岩上支撑,膝盖处的皮肉发出滋滋的焦糊声和刺鼻的肉味!
嗡——!
一直在我手中紧攥、作为冲突核心的那枚簪头残块,终于在这内外交攻的极致湮灭下,发出了最后一声不堪重负的悲鸣!表面那深邃的古旧纹路瞬间黯淡如灰烬,整块簪头如同融化的冰晶般开始软化、瓦解!一股极端精粹、也极端不甘、混杂着月霜最后意念的冰魄源流,如同决堤的幽泉,疯狂涌入我破烂的右臂创口深处!
这股纯净源流非但没有平息右臂的湮灭风暴,反而如同最后的助燃剂!冰与火交融湮灭的混沌能量洪流瞬间威力暴涨,仿佛要将这整条手臂连带半个身体彻底化为能量爆发的原点!
凰舞炎猛地喷出一口混杂着金炎的滚烫热血!喷溅在我染血的侧脸上!她眼中疯狂更盛!仰头发出一声裂帛般的尖啸!声浪竟暂时压过了熔池的轰鸣!
“老——黄——头——!!”她的嘶吼像垂死野兽的最后咆哮,贯穿了整个躁动灼热的洞窟,带着命令和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凤火……巢!给我……点起来!!”每吼出一个字都伴随着大股涌出的污血。
远处熔池岸边的滚烫岩砾间,一个一直佝偻着、仿佛融在岩壁里的麻衣身影猛地一震。那是一个须发皆白、身形干瘦、布满烫疤的老人,满脸沟壑沉淀着长年身处此地的火毒焦躁。浑浊的老眼此刻死死盯着熔池中央那团如同要炸开的混沌光芒,以及光芒核心那两个纠缠的身影,眼神惊骇欲绝。
“陛……陛下!不可啊!”麻衣老者的声音带着哭腔,焦躁地拍打着滚烫的地面,“逆引燃巢……牵动地脉毒炎……反噬比焚骨噬心更痛千倍!您……您撑不住的!”
“废什么话!”凰舞炎根本没有回头,残暴的怒吼在热浪中扭曲变形,像淬火的刀锋刮擦所有人的耳膜,“他若死……本宫现在……就杀你!点火!!”
她的吼声如同最后的命令击穿了老者的恐惧底线。老黄头布满烫疤的脸上肌肉剧烈抽动了一下,浑浊的眼中满是恐惧和挣扎,但更深处却是一种被胁迫到极致后的麻木决绝。
他猛地扑倒在滚烫的岩砾上,双手成拳,狠狠砸向脚下那块连接着熔池核心、布满古老斑驳符文的巨大赤色铜砧!
咚!咚!咚!
每一击都发出沉闷的金属撞击声!他枯瘦的拳面瞬间皮开肉绽,烧焦的血肉粘在灼热的铜面上发出滋啦的刺响和焦臭!
“老奴……遵旨!”沙哑的嘶喊带着绝望。随着这三声仿佛敲响地狱丧钟的重击,那块巨大的赤铜阵砧上的古老符文如同被唤醒的冥河之眼,猛地亮起刺目的赤金光晕!光芒如同活物般流淌,瞬间沿着埋藏在岩浆下的古铜锁链,与熔池中心那巨大漩涡建立了联系!
轰隆隆隆——!!!
整个火山熔池被彻底激活!湖心那巨大的漩涡猛地加速了数十倍!赤金色的粘稠熔浆疯狂旋转、咆哮!如同远古火龙的喉管!一股庞大、灼烈、仿佛要炼化星辰的恐怖热力被强行从大地深处抽吸出来,顺着漩涡中心喷薄而上!
温度瞬间飙升!原本就灼热的空气变得如同流动的熔融铁水!漂浮的硫磺气泡直接炸裂为白炽火星!连脚下的虚空都仿佛在高温中融化扭曲!
凰舞炎猛地张开了双臂!
她不是在接纳这毁灭之火!而是……在强行抽取!
一缕细微的、精纯至极的白金色丝线,随着铜砧阵法的引导,猛地从熔池漩涡中心升腾而起!它不似岩浆的暴烈,反而带着一种凝练到极致的毁灭气息,无声无息却又快如闪电,瞬间缠绕上了凰舞炎张开的手指!
“呃啊——!!!”
那缕细微的、凝练无比的白金火线接触她指尖的瞬间!凰舞炎发出了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嚎!那声音里包含了超越想象的恐怖痛苦!
她的身体猛地绷直如拉满的强弓!浑身上下每一寸皮肤瞬间变得赤红!无数细密的龟裂如同破碎的瓷器般在她裸露的肌肤上浮现!血红的汗水刚渗出毛孔便被恐怖的高温瞬间烤干蒸发!她死死掐着我肩胛的手指几乎要抠进骨头里!小腹那处被她自己捅穿的巨大伤口处,涌出的不再是血,而是混杂着金辉和白炽火苗的粘稠液体!她整个人如同一支被点燃的人形火炬,却在燃烧自己!
她强行将那缕炼化大地的精华火线引向了自身!不是防御,而是……祭献!以自己为引,以心头精血为薪,将那恐怖的岩浆地核精华,强行熔炼、提纯,化作……纯粹的续命本源!
这超越了常理的狂暴火源经由她的血肉之躯强行淬炼后,竟短暂地洗去了一丝毁灭戾气,化为一股难以言喻的、古老浑厚的赤金能量流!她猛地将这股能量流合着自身燃烧的生命,再度狠狠灌注进我肩胛深处那片冰火湮灭的混乱核心!
嗡!!!
一声奇异的共振声在我体内响起!
即将彻底崩毁的湮灭风暴中心,在混入了这股经由凰舞炎血肉祭炼过的、古老灼热的地脉源力后,竟猛地出现了一丝极其短暂的凝滞!
冰寒、凰炎、地脉源流……三种截然不同的力量在湮灭风暴的乱流中强行缠绕、碰撞!它们彼此撕咬、湮灭的同时,却又被某种更宏大的、来自熔池深处漩涡的力量……短暂地束缚住!
一个以我残破右臂创口为圆心、急速旋转的、混合了赤金、幽蓝与暗红色泽的诡异能量漩涡,赫然成形!漩涡中心并非虚无,而是不断闪烁着刺目的湮灭电火!
这个混乱的漩涡暂时稳固住了那恐怖的能量爆发点!它像一个粗糙但有效的能量熔炉盖子,强行盖住了即将爆炸的炸弹!
代价是……
“噗——!”凰舞炎再次狂喷一大口混杂着内脏碎片和赤金火焰的浓血!身体猛地向前扑倒!若非她死扣着我肩胛的手臂支撑,早已栽进翻滚的熔池!她剧烈地抽搐着,背脊那道巨大的创口再次撕裂开,更多的内脏碎片和灼热的金红脓液从裂口喷溅出来!她的体温高得骇人,皮肤上的龟裂不断增多,整个人如同即将彻底破碎、融化的蜡像!
她的身体已经走到了极限!
更可怕的是,随着她自身气息的剧烈波动和生命力的飞速流逝,那个以她血肉生命为代价、强行凝聚的混乱能量漩涡也开始变得不稳定,剧烈地旋转、震颤!缝隙间喷吐出的湮灭能量乱流撕扯着周围的空气,发出刺耳的尖啸!
“……撑……撑不住了……”老黄头在岸边绝望地哀嚎,他佝偻的身体似乎被抽干了最后的力气,枯槁的手死死抱着那块开始嗡鸣颤动的赤铜古砧,“陛下……您的源力……在散……熔炉要……”
凰舞炎的身体确实在剧烈地颤抖,每一次抽搐都让那个勉力维持的混乱漩涡更加摇摇欲坠!她死死咬住的嘴唇已经咬得血肉模糊,灰白的唇齿间鲜血淋漓。那双燃烧着疯狂金炎的瞳孔深处,第一次浮现出一丝近乎无力的挣扎和……即将被黑暗吞没的涣散。
漩涡中心的湮灭电光跳跃得更加狂乱!撕扯出的能量乱流如同末日恶兽的爪牙,开始疯狂切割、灼烧附近的空间!
嗤啦!一道扭曲的赤金乱流擦过我的左肩,瞬间撕裂焦黑的皮肉,留下深可见骨的灼痕!剧痛冲击下,意识似乎被撕开了一道缝隙!模模糊糊地感知到外部近乎末日的景象。
就在这时——
“都——住——手——!!!”
一声饱含古老沧桑韵味、却又如同洪钟大吕般蕴含无上威严的断喝,如同定海神针,猛地穿透了熔池狂暴的轰鸣和无序的能量尖啸!
这声音并非来自老黄头,也绝非凰舞炎,甚至不是任何一种已知的人声!它仿佛蕴含着某种洞穿世情的亘古力量,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志,直接在所有混乱沸腾的意识深处狠狠炸响!
整个躁动的地下熔池,在这声断喝下似乎瞬间凝滞了一瞬!
紧接着,一道极其柔和、带着浓郁草木清香和冰雪寒意的碧绿光华,如同撕开浓雾的晨曦,瞬间从熔池上方某个连接着外部世界的、被热浪扭曲的石穴裂缝中透射而出!光华如瀑,精准无比地罩在了凰舞炎和我的身上!
这道碧绿光华拥有着难以言喻的抚慰之力!甫一接触皮肤,如同千万只冰凉又温柔的小手,瞬间抚平了体表被高温灼烤的裂痛!更有一股清凉精粹的生命气息强行切入那狂暴的能量漩涡,虽然无法立刻平息那湮灭之力,却如同强力的镇定剂,硬生生将整个漩涡的旋转速度和狂暴烈度强行压低了数个层级!
狂暴乱流的切割力瞬间减弱!空气里刺耳的能量尖啸仿佛被按下了消音键!
光芒的来源处,数道身影如同融入碧波的流星,顺着那道巨大的裂缝逆着热浪飘然而下!
为首者是一位须发皆长、面如婴儿、看不出年龄的布衣老者!他身形瘦高,穿着一件洗得发白、打满补丁的青灰色布袍,手中拄着一根古朴虬结、顶端生着一簇翠绿嫩芽的乌木拐杖!脸上古井无波,眼神澄澈得如同映照万古的深潭。一股磅礴的生命气机如同森林苏醒、大地回春般,从他身上无声散发开来,将那熔池中令人窒息的暴烈和焦灼硬生生撑开一片清明的“净土”!
正是药王谷现任谷主——苍参老人!
他看也没看遍地狼藉,目光如两泓千年寒潭,精准地落在凰舞炎几乎燃烧殆尽的身影和那片极度不稳定的能量漩涡上。
“胡闹!”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悦,更像是不赞同长辈看到小辈犯错的无奈,对着气息奄奄的凰舞炎开口,每一个字却沉重如山岳压下,“强炼‘九地毒火心髓’逆养残魄?你药王谷学的本事……就是拿自己的命当柴火烧?!”
他的目光随即移向凰舞炎死扣着的我肩膀和那片被强行束缚的混沌漩涡,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断臂已成毒火冰煞交汇的绝煞巢穴……”苍参老人枯槁的手指隔着数丈,精准地点向那不断明灭的湮灭漩涡中心,“这巢穴由她的精血源力为引,与你体内那东西……生死同契。”他缓缓摇头,声音里透着一丝极淡的惋惜,“巢若崩,她命燃尽……你印碎魂消……连转世都成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