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老头听到陆尘的问话，眼中复杂之色更浓，他快步走进屋内，反手将门掩上，隔绝了外面越来越浓重的不安气息和隐约的啜泣声。

　　“坐下说。”吴老头自己先拖过那张歪腿凳子坐下，掏出烟杆，却没点，只是拿在手里摩挲着，

　　“外门小比，每年一次，是外门弟子乃至杂役弟子鱼跃龙门最重要的机会。时间就在下月初五，距今不足一月。地点在演武峰。”

　　他语速很快，显然时间紧迫：“报名就在这三日内。杂役报名，需满足三个条件：修为淬体六重以上、有宗门贡献记录、并通过‘测力碑’基础测试。前两者对你不是问题——废剑潭劳作算贡献，你的修为……”

　　他深深看了陆尘一眼，“刚刚突破，气息未稳，但肉身之力绝对远超淬体六重。测力碑只测蛮力与气血爆发，不辨灵力属性，你稍加控制，通过不难。”

　　陆尘点头，记下这些关键信息。

　　“难点在于后续。”

　　吴老头语气凝重，“小比分三轮。第一轮，海选混战：所有报名弟子置于‘乱斗台’，坚持一炷香不败或击落一定人数者晋级。

　　此轮最是凶险混乱，也是你计划的关键——你必须在此轮，就以足够引人注目、却又‘合理’的方式展现实力！”

　　“如何‘合理’？”陆尘追问。

　　“你身负‘天弃血脉’，本是绝症，却未死，此为一奇。”

　　吴老头分析道，“你身处废剑潭，常年受煞气侵蚀而体质有变，此为二奇。你偶得古剑残柄，或可借口得其一丝残留剑气护体或异力，此为三奇。

　　将这些‘奇’结合起来，再配合你在乱斗中表现出超越寻常淬体境的肉身力量与对负面能量的某种奇特抗性甚至利用，便能构成一个看似合理的故事：

　　一个被命运抛弃的少年，于绝境中因祸得福，体质异变，得古剑残韵，于煞气中磨砺出古怪而顽强的战力。”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记住，你展现的必须是‘力’与‘抗’，顶多是些与古剑或煞气相关的‘异状’，决不能是成体系的、带有明显‘道’之痕迹的诡异法门！

　　你的‘劫力’，必须深藏，以肉身气血和那点‘古剑异力’为幌子。”

　　陆尘若有所思。

　　以强悍肉身和“煞气变异”为伪装，掩护劫力的核心本质。

　　这确实比直接伪装成剑修或其它更可行。

　　“第二轮，擂台淘汰：一对一，胜者晋级。到了这一轮，盯上你的人会更多，试探也会更深。

　　你可能需要展现更多‘特异’，但仍需控制在‘体质变异’和‘古剑残韵’的范畴内。

　　若遇到无法匹敌的强敌，认输并不可耻，你的主要目的已部分达到——足够引人注目。”

　　吴老头继续道，“第三轮，排名战：若能进入前百，奖励便会丰厚起来，也能真正进入一些大人物的视野。

　　但对你而言，风险也急剧增大，是否争夺名次，届时视情况而定。”

　　“我的目标，是引起谁的目光最有效？”陆尘问出关键。

　　“首要是戒律堂！”吴老头毫不犹豫，“他们监察宗门内外，对一切异常、危险、不稳定因素最为敏感，废剑潭异动，加上你这突然冒出的‘异数’，足以让他们高度重视，派人详查。

　　其次，是内门擅长阵法、封印或炼器、识古的长老。他们对古剑、煞气、封印等相关事物见识广博，或许能从你的‘奇遇’和废剑潭的变故中，联想到什么。

　　最次，才是普通的外门长老或执事，他们或许会感兴趣，但行动力和对危险的认知可能不足。”

　　“我明白了。”陆尘心中有了清晰的路线图。

　　高调亮相，引起戒律堂和内门相关长老的警觉和调查，从而将他们的注意力导向废剑潭。

　　“报名之事，我会帮你打点。”

　　吴老头站起身，“这三日，你哪也不要去，专心稳固境界，适应力量，并想好如何在乱斗中‘表演’。

　　记住，你现在是一颗主动抛出去的‘饵’，既要够香，引得大鱼注意，又不能香过头，让人一口吞了还嫌腥。”

　　说完，他匆匆离去，显然要去处理报名和可能的打点。

　　陆尘独坐屋中，消化着吴老头的话。

　　不足一月时间，他需要将刚刚突破的境界彻底稳固，熟练掌握筑基期劫力的基本运用，并设计好几套用于“表演”的战法。

　　他再次沉浸入修炼，劫种缓缓旋转，释放出的劫力如臂使指。

　　陆尘开始有意识地引导劫力，模拟纯粹的气血之力在体表鼓荡，练习如何将劫力的增幅效果，完美地伪装成肉身力量的突然爆发。

　　同时，他不断沟通铜剑柄，熟悉那缕寂寥剑意的激发方式，尝试将其与一丝劫力混合，形成一种看似古老却又有些驳杂不纯的“异种气息”，作为“古剑残韵”的伪装。

　　修炼不知时辰。

　　直到傍晚，吴老头再次到来，带来了确切消息：“报名已备妥，明日辰时，孙芳管事会亲至谷口，为潭中报名者统一测力登记。届时，赵虎也会报名。”

　　“赵虎？”陆尘想起那个气息最强的杂役。

　　“嗯。他卡在淬体七重多年，一直想借小比寻机突破或调离。

　　你的出现，或许会刺激他，也可能让他将你视为对手或垫脚石，明日测力，你需压他一头，但不要超出太多，展现足够的潜力和价值即可。”

　　吴老头提醒，“此人可用，但需防备。”

　　翌日辰时，谷口。

　　孙芳如期而至，带着测力碑和名册。

　　当宣布报名开始时，赵虎果然第一个挺身而出，淬体七重的气血鼓荡，在测力碑上留下清晰的“七”字，脸上带着自信与期盼。

　　轮到陆尘。

　　他走上前，调动起被劫力千锤百炼的肉身力量，控制在比赵虎略强一线的水准，一掌印上。

　　碑上红光闪现，一个比赵虎更凝实几分的“七”字显现。

　　“淬体七重，合格！”记录的弟子高声道。

　　赵虎脸上的自信微微一僵，看向陆尘的目光顿时变得复杂起来，惊讶、审视，还有一丝被后来者赶上的阴郁。

　　其他杂役更是低声议论，看向陆尘的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

　　孙芳的目光在陆尘身上停留更久，尤其是感受到他那似乎因“激动”而微微泄露出的一丝混合着古老与冰凉的气息时，眉头蹙起，沉声询问。

　　陆尘按照与吴老头商定的说辞，半真半假地回应，并适时展示铜剑柄。

　　孙芳查验后，疑虑未消，但暂时接受了“煞气侵蚀变异”与“古剑残骸宁神”的说法，予以告诫。

　　报名结束，仅陆尘与赵虎二人获得资格。

　　赵虎果然如吴老头所料，主动上前，提出了表面同盟的建议。

　　陆尘从善如流，暂时应下。

　　人群散去，谷口恢复冷清。

　　但陆尘敏锐地感觉到，除了孙芳探究的目光，在远处雾气弥漫的山岩或枯树之后，似乎还有不止一道视线，曾短暂地聚焦在自己身上。

　　一道，带着审视与贪婪，如同打量一件奇物。

　　另一道，则更加隐晦冰冷，仿佛毒蛇的信子，一触即收。

　　“饵已抛下……”

　　陆尘握紧怀中微凉的铜剑柄，感受着废剑潭方向传来的的隆隆低鸣，以及体内劫种沉稳有力的搏动，“就看会引来些什么了。”

　　他转身，走向自己的木屋，步伐稳定。

　　接下来的日子，他将为即将到来的“演出”，做最后的准备。

　　而在他身后浓雾的深处，隐约有两道低不可闻的对话消散在风里：

　　“……煞气淬体？古剑残韵？倒是好借口。”

　　“主上吩咐，此子或与封印松动有关，需重点关注……必要时，可推其一把，令其更‘耀眼’些。”

　　“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