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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坦诚

序列:渡鸦 六耳弥仙 2905 2025-12-04 20:11

  戴维的房间比昨夜更加闷热,但那股腐败的甜腻气味淡了一些。年轻人在床上沉睡着,呼吸平稳了许多,胸膛上最大的那处菌丝丛切除后,覆着浸透药液的麻布,没有异常渗出的迹象。测量杖(苏云临时用一根普通木杖代替,嵌上备用的小块感应水晶)靠近时,水晶内的雾气旋转速度明显减缓,颜色也从深灰转为浅灰。

  “暂时稳定了。”老摩根检查后宣布,“菌丝活性被压制,没有出现新的扩散点。但还要观察三天,防止败血症或肺部深部感染复发。”

  霍克几乎要瘫软下去,老泪纵横,抓住老摩根的手想说什么,却被对方轻轻挣开。

  “感谢的话留到他能下床走路再说。”老摩根的声音依旧冷淡,“谷仓那边呢?”

  霍克的喜悦僵在脸上,慢慢褪去。“又……又走了四个。西边的老约翰一家三口,还有铁匠的妻子。铁匠他……他把自己和妻子的尸体一起锁在铺子里,点了火。”

  一阵沉默。只有戴维平稳的呼吸声。

  “准备足够的柴火。”老摩根最终说,“所有死者,必须火化。深埋不够,孢子能在土壤里休眠数年。烧干净,灰烬用石灰处理。今天日落前完成。”

  “是……是。”霍克踉跄着退出去安排。

  房间里只剩下师徒二人。老摩根摘下破损的面具,露出疲惫而坚毅的脸。他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渐渐亮起的天空和镇子里开始活动的人影——虽然那些人影都蒙着布,脚步匆匆,彼此保持着距离。

  “你觉得我们救了戴维,值得庆祝吗?”老摩根忽然问。

  苏云愣了一下。“他活下来了,这当然是好事。”

  “是好事。”老摩根点头,“但对黑麦镇来说,我们只是暂时延缓了它的死亡。森林里的源头不除,终末教会的人还在活动,下一次瘟疫爆发可能更猛烈、更诡异。而我们……”他转过身,看着苏云,“不可能永远守在这里。瘟疫医生太少,需要去的地方太多。”

  “所以……我们要去追查森林里的东西?追查终末教会?”苏云问。

  老摩根没有直接回答。他从怀里掏出那块刻有瓶状符号的金属片,在晨光下仔细端详。“‘终末教会’活动范围很广,但通常隐秘。他们这次在黑麦镇外围进行催化实验,还留下了痕迹……要么是仓促,要么是故意。”

  “故意?”苏云皱眉,“故意留下线索?为什么?”

  “警告。宣示。或者……邀请。”老摩根将金属片收好,“不管是什么,既然被我们撞见了,就不能当作没看见。但以我们现在的状态……”他瞥了一眼自己受伤的左臂和断裂的测量杖,“……不是时候。”

  老摩根走到苏云面前,目光落在苏云指尖的灰色纹路上。“而且,你身上的‘印记’在加深。每一次高强度的疫素接触,每一次精神集中使用你的‘视觉’,都会让它生长。这是代价,也是……钥匙。”

  “钥匙?”苏云有些疑惑,疑惑老师原来早就知道他能看到一些东西,也疑惑钥匙到底代表什么意思。

  “通往更高序列的钥匙。”老摩根重新戴上备用的、稍短一些的鸟嘴面具,“腐化与掌控是一体两面。真正的瘟疫医生,不是在无菌室里研究理论的人,而是在脓血与疯狂中行走,却能保持理智,并最终理解、驾驭那份疯狂的人。你的‘视觉’,你对疫素异常敏锐的感知和理解……这可能是天赋,也可能是某种‘适配’。”

  他转身开始收拾器械。“今天你的任务:监督火化工作,确保流程正确,避免二次污染。处理完后,去帮谷仓里还活着的人换药、清洁。傍晚前,我要看到黑麦镇隔离区和所有病人的最新评估报告,包括疫素浓度变化趋势预测。”

  “是,老师。”苏云应道。他知道,这是老摩根在教他更实际的东西:如何管理一场瘟疫的善后,如何评估一个村镇的恢复潜力,如何在绝望中建立并维持秩序。

  接下来的两天,苏云几乎没怎么合眼。他监督着镇民在镇外指定的焚烧点处理尸体,刺鼻的焦臭味数日不散。他在谷仓里穿梭,给幸存者换药、喂水、记录体征。他用简陋的工具和所剩不多的药剂,尽力控制着交叉感染。戴维的状况持续好转,清醒的时间越来越长,虽然虚弱,但眼神里有了光。

  福尔摩斯成了他的得力助手,不仅用锐利的眼睛和感知帮他警戒环境中的疫素异常,还不断用数据分析提醒他资源配置的优化方案。

  “医生,三号床位患者的体温曲线与炎症反应不匹配,建议重点检查其背部是否出现隐匿病灶。”

  “现有消毒液库存仅够维持八小时,建议将配比稀释百分之十五以延长覆盖时间,并立即组织采集苦艾草作为补充原料。”

  福尔摩斯的声音环绕在苏云耳边。

  第三天傍晚,当苏云将一份详细的手写报告交给老摩根时,感觉自己随时会站着睡着。

  老摩根在哨站临时居住的房间里,就着油灯的光快速翻阅报告。报告里不仅有数据,还有苏云手绘的疫素浓度分布草图、病人恢复情况分类图,以及一份基于现有条件、对未来一周疫情发展的三种推演预测。

  “过度乐观了。”老摩根指着最乐观的那条预测线,“你低估了幸存者的心理创伤可能引发的连锁反应,也高估了镇民的纪律性。但整体……思路清晰,考虑到了物资和人力限制。及格。”

  他把报告放在一边,从床下拖出一个陈旧的皮箱。打开,里面不是器械或药剂,而是几本厚重的、皮革封面的手札,以及一些用油布仔细包裹的卷轴。

  “按照传统,学徒从验尸官晋升至放血师,需要完成至少三个不同类型的成功病例,并通过导师的理论与实践考核。”老摩根取出一本封面上绣着银线逆十字的手札,“你在黑麦镇的表现,尤其对戴维的气管急救和对谷仓的后续管理,已经超出了普通学徒的范畴。更重要的是……”

  他抬头,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初:“你在森林里,面对那个被催化过的畸变体时,没有逃跑,而是选择攻击它的关节弱点,并有效利用了你当时能利用的一切——包括那罐你处理的‘腐蜕’样本。这不是勇气,这是冷静的判断力。这在我们的行当里,比勇气更稀缺。”

  苏云静静听着,心中却有些波动。晋升?他才来到这个世界几天?

  “但你的知识结构是畸形的。”老摩根话锋一转,“你对某些基础药理和瘟疫分类一知半解,却能提出基于‘淋巴系统’、‘分子结构’的精妙推断。你对传统仪式和咒语近乎陌生,却能以近乎直觉的方式调动疫素反应。”他身体前倾,“所以,告诉我,学徒。在你说胡话发烧的那几天,你‘梦’见了什么?或者说……你‘回忆’起了什么?”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油灯的火苗不安地跳动。福尔摩斯站在苏云肩头,安静得如同雕塑。

  苏云知道这个问题迟早会来。老摩根不是傻子,他反常的表现、陌生的术语、与这个世界常识格格不入的思维模式,早就引起了怀疑。

  是继续用“发烧烧坏了脑子”含糊其辞,还是……

  他想起老摩根在停尸房里那句“欢迎回来”,想起他对腐化印记“钥匙”的评价,想起他面对终末教会威胁时的冷静与决绝。

  或许,在这个疯狂的世界里,坦诚一部分真相,反而是建立信任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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