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梦中梦,觉后觉
年给的酒杯已然被令灌满,阿释捧着杯子,犹豫着是否要喝下。
“喝啊?”
“怎么不喝?”
【就怕你来一句,这喝酒多是一件美事。】
令盯着面前的少年,直到他将酒杯抬至嘴旁轻抿一口,方才满意地移开目光。
微苦的口感在嘴中蔓延,阿释轻轻蹙起了眉心。
……
【酒阑梦觉处,忽闻青鸟啼】
阿释扶栏而立,衣袂轻扬。
栏外云海翻涌,时而聚作千峰叠嶂,时而散若流霰纷飞。
令执壶斟酒,琼浆入杯竟凝而不溢,反升作寸许琼柱,在月光下流转生辉。
“此物...”
阿释方启唇,那琼柱忽化彩蝶,翅上金粉簌簌而落,触及案几竟生丛丛萱草,草叶间还缀着露珠。
令以指节轻叩石栏,曰:
“大梦三千界,造物本无机。”
话音未落,栏外忽现瀑布垂悬,却寂然无声。水中游鱼逆流而上,鳞甲映月泛紫烟。
阿释探手欲触,鱼群忽散作流萤点点,明灭间现出“物化”二字古篆。
“可窥得一二?”
令广袖轻拂,流萤尽入袖中。
阿释但觉袖内似有风雷隐动,思索片刻,白鹤破袖而出,唳声震得云海翻涌。
鹤影翩跹散去,令的声音似远似近:“汝之虚构法,当不止于清心明目,治病疗伤,抑或是自如来去。“
阿释闭目凝神,忽觉灵台清明。
又睁眼时,掌中已现青莲一朵,瓣上露珠滚动,竟映出时与重岳习武之景。
正惊异间,莲心微颤,跃出赤鲤一尾,落地即化三尺青锋。
“善!”
令拊掌轻笑,檐角铜铃应声而鸣。
阿释握剑轻挽,剑气所过之处,虚空绽开墨梅数点。
《南华经》有言:“指穷于为薪”,心念微转,剑尖轻挑,墨梅化彩蝶纷飞,翅上隐现诗篇残句。
令倚栏而观,忽叹:“怪哉。”
“何处怪也?”
“汝之造物,由虚构法所化,无需何物以为介。”令屈指弹剑,清越龙吟声中,蝶影剑光俱散,化作一只鸟雀,“譬如这梦中雀...“
说着,信手捉住方才幻化之鸟,那雀儿在掌心扑腾两下,竟化作半片残简,简上似有《庄周》“逍遥游”篇,字字朱砂犹艳。
阿释拾简细观,忽觉脚下楼阁微震。
云海深处隐现巨兽轮廓,白蓝鳞爪闪动间有寒光,似龙。
阿释有些好奇。
“此为何物。”
“吾之岁相。”
令将残简抛入云中。
“不过是梦将醒时。”
只见那简片遇风即长,转瞬铺作虹桥,桥那头十二玉人各执乐器,似《霓裳曲》之遗音袅袅传来。
阿释扶栏问道:“此般造化,置于外界亦可为?”
“梦中可为,醒时需媒。”令截住话头,于阿释腰间变化出一枚玉佩,随即指尖凝出冰晶一朵。
那晶花在她掌心旋转,渐次现出六十四棱。
“离了此境,可借此物为凭。”说着轻吹一气,冰晶顿化青烟,没入阿释腰间玉佩。
玉佩忽明忽暗,映得令眸中异彩流转:“且赠汝半偈——虚室生白处,吉祥止止时。”
阿释尚在沉吟,忽见东方既白,朱霞破晓。楼阁亭台遇光即融,令的身影在晨曦中渐淡,唯余余音袅袅:“酒杯我已收下,他日若见…”
“若见如何?”阿释急问,却见令的唇形分明在动,可并无声息。
正要再问,忽觉天旋地转,再睁眼时,已然靠依树下上,麟成越正于侧边休息。
“似是南柯一梦啊。”
阿释起身整衣,麟成越近前问询道:“何故长梦不醒,吓我?”
摇头否定,言道:“做了一梦。”
腰间玉佩忽温。
解下一看,原本素白的玉面上浮现云纹,细辨竟是“大梦“二字小篆。阿释以指抚纹,那些纹路竟游动重组,化作“令“字。
远处忽有雀噪。
循声望去,见三五团雀于山前嬉戏,其中一只雪羽朱喙的忽飞近,偏头与他对视。
鸟目如墨,深处似藏着什么。
阿释伸手欲抚,那雀儿却振翅而起,翼尖扫过他的眉心,复而惊起飞去。
霎时间,梦中景象如走马灯般重现:琼柱化蝶、逆流之鱼、墨梅成蝶...最后定格在令渐淡的身影上。
“原来如此。”
阿释闭目轻笑,再睁眼时,掌心已现冰晶花影,棱角宛然。近前桂树似有所感,无风自落二三片。
忽闻娑娑声。
阿释仰头望去,见云间隐约现出梦中云楼轮廓。
不由喃喃:“不知何处再逢君…“
话音未落,云间水雾竟在空中凝成诗句:
“山中日月长,梦里山河旧。
莫问再逢时,岁息千栽后。“
阿释恍然,以指破雾,诗散作梅香四溢。
“走吧,事办完了,出发。”
他转身对着某不明所以的无关人员说道。
梦中梦,觉后觉,不知是久梦未醒,或是本就未曾入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