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老驼工的禁忌
沙暴骑士的身影在月色中浮沉,仿佛流沙聚成的幻影。他们胯下的沙漠马踏着碎步,沿沙丘脊线引路,周身萦绕的沙雾在月光下流转。王阿达西攥紧方向盘,越野车的灯光如胆怯的触角,追随着那些神秘的背影,碾过沙砾的声响被夜风揉碎在荒原上。
“他们要带我们去哪?”热娜压低声音,手中探测器的幽蓝光芒映着她蹙起的眉,屏幕上的能量波形正随着骑士的步伐跳动,远超正常阈值。
艾山凝视着领头骑士的背影,睫毛投下的阴影里藏着敬畏:“去见一位守着沙漠秘密的人。”
约莫一个小时后,一片绿洲撞入眼帘。红柳枝糊成的土房卧在月光里,椰枣树的叶影在夜风里轻摇。沙暴骑士在绿洲边缘驻足,为首者微微颔首,随即策马融入沙海,连蹄声都被夜色吞没,仿佛从未存在过。
土房前的门槛上,坐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他正修补着油亮的驼鞍,麻线在粗糙的指间穿梭,对我们的到来恍若未觉。驼鞍边角刻着模糊的符号,与我捡到的木简残片隐隐呼应。
“艾山江大叔。”艾山上前,右手抚胸行礼,声音轻得像怕惊飞了夜虫。
老人缓缓抬头。沟壑纵横的脸上,一双眼睛却清澈如古井,月光落进去,漾起细碎的银辉。他的目光扫过我们,最终定格在我胸前微光闪烁的玉佩上,松弛的嘴角骤然绷紧。
“该来的,终究躲不掉。”他的声音像砂纸磨过枯木,“但我早说过,艾山,有些禁忌碰不得——就像掘开古河道,引来的可能不是水,是灭顶的沙暴。”
艾山喉结滚动,似要辩解,我已抽出画筒里的画布:“老人家,这是我画的尼雅。”
画布在月光下展开,像素蛋彩勾勒的佛塔沐浴着斜阳,每一粒沙都由独立色点凝成,近景的粗粝与远景的朦胧交织,像时光在画布上流淌。这是我住院时,凭着视野里未褪的色点画成的,带着只有“真实之眼”能捕捉的韵律。
老人的呼吸猛地急促起来。他颤抖着接过画,粗糙的手指抚过画面,像触摸易碎的蝶翼。“这光……这色……”他喃喃着,眼底翻涌着震惊与悲悯,“你看到了真正的尼雅。孩子,你继承了‘真实之眼’。”
“真实之眼?”热娜追问,探测器又亮了一下。
“普通人只见废墟,你却能看穿尘埃,望见精绝的辉煌。”老人指尖点过画中佛塔基座,“那是能直视本质的眼睛,我们族里三百年没出过了。”他长叹一声,皱纹里盛着千年的沉重,“我们世代守着秘密:精绝的灭亡,黑风的真相。”
王阿达西忍不住前倾:“黑风不是诅咒吗?我们差点被它吞了。”
老人眼中掠过深邃的恐惧:“那不是诅咒,是屏障。精绝先知预见了灾难,耗尽玉石与祭司之力,才用黑风封印了某个恐怖存在——它就在沙漠底下。”
他起身走进土房,捧着个胡杨木匣出来。铜包角已泛青绿,打开时,泛黄的羊皮纸带着驼血与朱砂的气息铺展开。“先祖传下的地图,”他指甲点向偏北的弯月形标记,“这里藏着月印的另一半。”
我们凑近细看,标记位于尼雅以北百里的无人区,现代地图上只有空白。热娜比对卫星图,脸色微变:“这坐标,正好对应我们探测到的能量异常区。”
“但去那里,必须过黑风区。”老人的声音沉如古井,“那沙暴是活的,认得生人气息,闯进去的,连骨头渣都剩不下。我年轻时见过探险队硬闯,最后只找到几顶被沙子磨烂的帐篷。”
“月印必须成对使用。”他摩挲着羊皮纸边缘,“单独一块就是灾难——一百年前,有军阀挖走半块,引发三年大沙暴,吞了三个绿洲,饿死上千人。”
我突然想起大祭司的幻象:“另一半月印,与‘虚空之门’有关?”
老人猛地抬头,眼中警光乍现:“谁告诉你虚空之门?”
“我在佛塔前看到了千年前的祭祀,大祭司提到的。”
他沉默良久,胡须在夜风中抖得像枯草:“那是精绝最深的秘密——连接两个世界的通道。大祭司用月印封印了它,那门后……是我们承受不起的恐怖。”他盯着我,目光如锥,“若有人用半块月印强行开门……”
“会怎样?”王阿达西追问,指节泛白。
“被封印千年的东西会出来,像黑风般吞噬一切,让西域变回死寂荒漠。”老人的声音像从地底爬出,带着刺骨的寒意。
尖锐的警报声突然撕裂寂静。热娜的探测器红灯狂闪:“车队逼近,五公里!能量特征——是‘熵’组织!”
老人迅速合上木匣:“跟我来!”
他带我们穿过椰枣树,来到被芦苇掩盖的古井旁。按下石板侧面的凹槽,沉重的井口缓缓滑开,露出向下的阶梯,潮湿的凉风裹挟着泥土气息涌上来。“密道通往安全处,”他把木匣塞给艾山,声音压得极低,“记住,月印必须在双月同天夜使用。只剩七天了。”
“您怎么办?”我看着他苍老的背影。
老人笑了,带着豁出去的坦然:“沙漠养了我八十年,该我守它了。”
我们依次钻进井口,石板在身后合拢,隔绝了警报与引擎轰鸣。黑暗中,只有我胸前的玉佩散发着青白色微光,照亮斑驳的石阶。
“七天……”热娜的声音在通道里发飘,“到那里要走三天,还要过黑风区,太赶了。”
王阿达西突然停步:“你们听。”
通道深处传来微弱的歌声,像古老的弦乐伴着吟唱。更奇的是,我胸前的玉佩开始发热,光芒随着歌声明灭,如同呼吸。
我们往下走,尽头的光亮越来越清晰,歌声也愈发真切。那是种拗口的古语言,我却莫名听懂了:
“当双月交汇天际,
真实之眼望见真相。
持印者必须抉择——
是开门,还是永封。”
歌声在密道里回荡,带着宿命的庄严。我们对视一眼,借着玉佩微光,看清彼此眼中的凝重。七天后的双月之夜,那个决定西域命运的选择,已在这条千年密道的尽头,静静等待着我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