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洞口漏进几缕晨光,将锦绣谷染成柔和的淡金色。
谷中野花缀满露水,风裹着泥土与嫩草的甜意拂过,溪流潺潺映着朝霞,仿佛世外桃源般安宁。
周拙却望向了谷外群山,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时不我待呀,文轩兄。”
“诗名问题分三策解决。”
“第一策:引导舆论,淡化‘仙缘’标签。”
“慕远兄已经去了寻阳镇扩散消息,将仙缘一分为二。”
“这个解释虽然符合‘凡人不可能执掌重宝’的常规逻辑,容易被人接受,可这也代表着我身负‘仙缘’的消息完全坐实。”
“虽然削弱了‘仙缘’的重宝属性,降低了强者觊觎的可能,可在那些毫无顾虑的豺狼眼中,我不就是一名手持宝剑的稚童?”
“稍稍小心一点,解决了稚童,这柄宝剑也未尝不值钱!”
周拙收回视线,转头看向陪伴在身旁的义兄。
“所以我必须尽快强大起来!”
“同样是稚童持剑,三岁稚童徒惹发笑,七岁幼童已能捅穿豺狼肚肠,而十来岁舞勺之年,便是猛虎也要忌惮三分。”
“这便是解决诗名隐患的第二策,也是王道之法:自强。”
李文轩却道:“恐怕……还不止如此吧?”
周拙眉梢微挑:“文轩兄何出此言?”
李文轩却未直言,目光投向谷外幽林,幽幽道:
“你这三策环环相扣……”
“引导舆论是为滤去强敌,自强是为淬炼锋芒,而第三策……”
“你真有十足的把握吗?”
周拙苦笑着摇头。
“世间岂有万全之策?”
“第三策……只是尽我所能,积蓄耗尽,在绝崖边布下的一张网。”
“网若破,我便再无退路。”
“网若成,也不能保证绝对能翻盘。”
……
荒野小径上,年轻散修恼怒地将兽皮地图甩在地上。
“呸!这破烂货只标了官道驿站,锦绣谷?锦绣谷到底在哪儿呢?”
“干什么呢!弄坏了地图,今后有灵根的后代晚辈怎么去坊市?”
毡帽老人连忙上前捡起地图,翻开看了一眼,确认无碍后,小心翼翼地收入了怀中:
“两个灵砂买的东西,就这块兽皮都值得一个灵砂,又不是什么仙家法宝,怎么可能记下所有的山水地势?能标注出城镇、官道,够我们赶路就够了。
那什么‘锦绣谷’就是一处野外山谷,自然不会出现在地图上。”
年轻散修抬头问:“那咱们怎么去?”
“不识路的地界,就只能靠问。”
毡帽老人环顾四野,很快锁定一条被踩得发白的小径。
“跟上。”
说着拽着缰绳,驱马拐入。
行不过半炷香,前方豁然现出一处村落。
土墙茅舍错落,炊烟袅袅攀过树梢,鸡犬声隐约可闻,俨然一派祥和景象。
未至村口,便遇上了一名肩扛柴捆的中年农夫。
年轻散修眸中闪过一丝凶光,摸了摸怀中,却被毡帽老人暗暗拦住。
“后生打扰一下!”
毡帽老人满脸堆笑上前,“我爷孙俩初至贵地,可以向您问个路吗?”
“啥?”
中年农夫有些木楞。
“我想问个路!”毡帽老人提高了嗓音。
“哦……”中年农夫好像听懂了,带着乡音,问道,“外乡人?”
“是的,我们刚路过寻阳镇。”
“有啥子事?”
毡帽老人学着相似的口吻,套近乎道:
“俺们听街头巷尾都在传唱,那周解元得了仙缘的故事,神乎其神啊!
俺活了这把岁数,黄土埋半截的人了,这辈子也没见过真仙长啥样,就想着去那锦绣谷口远远地瞅上一眼,沾沾仙气儿,这辈子也算开了回眼界。
后生,这锦绣谷,该往哪边去走才妥当啊?”
“哦!锦绣谷呀……这个俺知道!”
中年农夫眼中一阵迷糊,但听到‘周解元’和最后那句‘锦绣谷’后,却突然热情起来。
放下肩上的柴捆,枯瘦的手指往东北方向一指,带着浓重的乡音道:
“往那走,翻过前面那道土坡……拐进去就是一条山沟沟,顺着沟往里走,看到一片开得贼拉好看的野花,那地界儿就是锦绣谷了!
妥帖得很,好找!”
毡帽老人暗暗记下,枯瘦的脸上却堆起更浓的笑意:
“后生指的路清楚,可俺们老眼昏花,怕走岔道误入深山。不如劳烦你带个路?”
中年农夫连连摆手。
就在年轻散修目露凶光,蠢蠢欲动之际,中年农夫突然想起了:
“对了,咱们村有个采药人,每天都要去锦绣谷采药,不如我叫他一声,你们和他一起去?”
老人连忙道谢,枯瘦的脸上堆满笑意,连声道:“后生心善!俺们老骨头赶路不易,有采药人带路,可省了俺们大麻烦咧!”
中年农夫摆了摆手,转身小跑向村中茅舍,不一会儿便领着一个半大少年回来。
那少年约莫十五六岁,黑黑瘦瘦,肩上斜挎着一个破旧竹篓,里面塞着几把药锄和麻绳。
“这就是采药人,熟门熟路!”
少年憨厚的挠头,打量着二人,确认道:“就是你们要去锦绣谷对吧?”
“没错,小兄弟能带我们去吗?”
毡帽老人笑容可掬,眼神却在少年朴实的衣着和竹篓里的工具上飞快扫过,确认对方确实是个采药郎。
“能咧!”
少年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俺叫石生,周石生!这锦绣谷的路,俺闭着眼都摸得着!走吧,俺还得赶晌午前采完药哩,别耽搁了。”
说着,石生便迈开步子,轻车熟路地拐上一条被踩得发白的小径。
毡帽老人和年轻散修牵着马跟在后面。
小径蜿蜒深入山林,晨露打湿了裤脚。
石生走得飞快,时不时停下指着路边的草药说两句,什么“这七叶一枝花止血最灵”“那片崖子上的石斛金贵”,絮絮叨叨,十足一个热心又话多的乡下少年。
年轻散修听得不耐烦,几次想催促,都被毡帽老人用眼神制止了。
行了大半个时辰,翻过一道土坡,前方豁然出现一条林木掩映的山沟。
“喏,顺着这条沟往里走,看到一片开得贼拉好看的野花坡,就是锦绣谷咧!”
石生指着沟口,说得和那农夫一般无二。
毡帽老人眯着眼,顺着石生指的方向望去。
沟口狭窄,仅容一两人并行,两侧崖壁陡峭,怪石嶙峋,阳光被高耸的林木遮挡,沟内显得幽暗深邃,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阴森气。
这地形……隐约让他想起路上听说的“谷口狭窄如咽喉”的描述。
“小兄弟,”毡帽老人脸上堆起更和蔼的笑容,“俺们老眼昏花的,瞅着这沟里黑黢黢的,路怕是不好走吧?不是说有野花坡吗?俺咋瞅不见呢?”
石生挠挠头,憨笑道:“大爷莫急!这沟看着窄巴,进去走一段就敞亮了!那野花坡在沟里头,外头看不见!俺天天走,熟得很,保管带你们到地头!”
年轻散修看着那阴森的沟口,又看看石生笃定的模样,低声道:
“爷爷,咱们要进去吗?万一他指的路不对……”
毡帽老人心中也有一丝疑虑,这入口确实不像个“锦绣”之地。
但他转念一想,那农夫和这采药少年都指了这条路,言辞凿凿,且这少年神态憨厚自然,不似作伪。
或许锦绣谷真是“谷口险要,内里锦绣”?
他按住年轻散修的手,对石生道:
“小兄弟认得路就好,我们跟着你。只是这沟里看着险,你可走慢些,俺们年纪大了,腿脚不灵便。”
“好嘞!俺走慢点!”
石生应得爽快,率先钻进了狭窄的沟口。
沟内光线更暗,脚下是湿滑的碎石和厚厚的腐叶,空气潮湿阴冷,弥漫着一股苔藓和朽木的味道。
两侧岩壁湿漉漉的,不时有水滴落下。
石生在前头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时不时提醒:
“小心脚下,这里苔藓滑!”
“这块石头松,别踩!”
显得十分尽责。
行不过百余步,前方依旧幽暗,并未如石生所说“敞亮”起来。
沟道反而愈发狭窄曲折,头顶的岩壁几乎要合拢,只透下几缕惨淡的天光。
年轻散修的不耐烦几乎要溢出来,毡帽老人心中的那点疑虑也再次放大。
就在这时,石生忽然停下脚步,指着岩壁一处不起眼的缝隙,惊喜道:
“哎呀!瞧俺这运气!这有窝好石斛!”
他放下竹篓,抽出药锄,对两人道:
“大爷,你们稍等俺一会儿,俺把这宝贝挖了就带你们出去,前头拐个弯就快到咧!这石斛可值钱,俺爹等着它换药钱哩!”
不等两人反应,石生就手脚麻利地开始清理缝隙边的苔藓,一副生怕被别人抢了先的模样。
他背对着两人,专注地挖着,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乡间小曲。
毡帽老人看了几眼少年专注挖药的背影,警惕地扫视周围逼仄的岩沟。
很快他就发现了异样——岩壁上的刮痕太新了,像是最近几天才用铁器粗暴凿出的豁口,碎石棱角还带着脆生生的白茬。
脚下的腐叶被大片翻起,露出底下新鲜的红褐色泥土,混杂着硫磺颗粒的刺鼻气味丝丝缕缕钻进鼻腔,越闻越让人心悸。
“不对劲!”
事出反常必有妖!
老人枯指在袖中疾掐法诀,眸底倏然掠过一抹幽蓝流光。
这是低阶修士探查灵气波动的‘灵目术’。
可视线所及,周围没有一丝明显的灵力痕迹。
“没有问题?”
多年的经验并未奏效,老人不禁有些狐疑。
恰在此时,异变陡生!
石生身侧一块两人高的岩石毫无征兆地轰然滑落!
“哎呀!”
少年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惊叫,整个人便被巨石严严实实盖住。
“这小子……”
毡帽老人瞳孔骤缩,下意识探手——
轰——!!!
天崩地裂的巨响吞噬了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