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族长有大智慧呀!”
张慕远拍手称赞。
老族长轻叹:
“这算什么智慧?不过是吃一亏涨一智,再吃一亏再涨一智,一辈子吃的亏多了,自然也就知道,哪些事做得、哪些事做不得了。”
李文轩大笑:“那叫吃一堑长一智!”
老族长也乐呵呵地笑:“都一样、都一样!”
从风波中央脱离出来,几人的情绪也都轻松了不少。
竹影伴随着清风摇曳,透过窗棂落在石桌上,如同一幅动态的水墨画。
便连空气中的紧张感都淡了几分。
竹屋外,成队的周氏族人一边警戒,一边抓紧时间休整。
昨夜来回奔波了一晚,可将他们累坏了。
玩笑终有尽头,张慕远率先收起笑意,神色严肃地问:
“拙弟,我们虽靠连环计暂避了昨夜的围堵,可也只解了一时之困,这荒郊野岭也不是长住之所,可如若回去,又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你准备怎么打消他们的贪念?”
族长老爷子提议:“不如直接回我们周家村,我叫族中郎儿备好柴刀弓箭,再如昨夜那般将那些杂碎引到一起,然后……”
他面露狠厉,手比刀状,往下狠狠一斩。
“将他们全杀了!”
周拙三人面面相觑。
还是李文轩出声打破了僵局:
“老爷子真是老当益壮!如此年纪……竟还有这般气性,哈哈,哈哈哈!”
族长老爷子察言观色,不解地问:“有何不妥吗?”
“咳咳!”
张慕远干咳了两声,只得向族长解释:
“那些人的来历错综复杂,一旦下狠手,恐怕将会面临千夫所指之境,到时候百口莫辩,怕是无罪也成有罪了。”
老族长被这话噎得一窒,也只得收了杀心,语气里满是憋屈:
“那可如何是好?好好的一个仙缘,到头来怎么变成了烫手的山芋?”
再想到获得仙缘的过程,他更感气愤:
“那贱奴衣食住行全赖我周氏供养,倒反过来夺了我周氏的机缘。临走之际若是能惦记往日三分情面,让仙师言语间庇护几句,我们也不至于如此为难。可他倒好,走得干脆,不讲半分情面,真真养了头喂不熟的白眼狼!”
李文轩此时也应和:“我也早就看出那砚童心术不正,昨日送一方端砚,也是想旁敲侧击,但现在……哎,说么也没用,只期望那砚童能到此为止,可别记恨我们了。”
老族长顿时慌了,猛地站起身,色厉内荏喊道:
“记恨?他敢!仙师当面他都得喊我一声堂舅……如今入了仙门,难道还敢欺师灭祖不成?”
就以砚童现在那睚眦必报、斩尽杀绝的心性。
还真说不好,今后会如何。
可现在就已经步步惊心,一步踏错就是万丈深渊,今后的危机也无心深究。
周拙只得安抚:
“砚童既入仙门,自有仙宗戒律约束,定不会让他为所欲为,老爷子也无需太过担心。”
然后将话题转了回来:
“至于眼下的问题,我也大致有一个想法。”
“可是想借官府的势?”
张慕远手中敲打着石桌,皱眉分析:
“府尊大人本就赏识你府试策论中的见解,若你主动献宝,他定会将你视作可造之材,有官府暗中护着,那些乡绅盐商就算有贼心,也得掂量掂量,动了官府看重之人的后果。”
周拙摇头否认:
“就如族长老爷子方才所言,和外人怎么解释得清?”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乡绅名流如此,上官便能例外?”
“我即便主动献策,可所得仙缘薄寡,也一样难填欲壑,和现在的处境又有什么差别?”
“除非我甘愿以解元之身候补知县,花上十年、二十年,用光阴洗去‘怀璧’嫌疑,或能换来一纸荐书入京。”
“可即便如此,也不过是再入一个轮回。”
如果能接受这种生活,好好当一个安乐公,或许也算一种解法。
可周拙能乐意吗?
亲眼目睹过踏剑而行,手头还有入门的功法,谁还能乐意做一辈子的庸人?
他继续道:
“更何况,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主动权不在自己手中,真能如愿当上安乐公吗?还不是别人要生便生,要死便死?”
“不如去闯江湖!”
凝神细听的李文轩一拍大腿。
“文路难走,官道更险!张兄说的‘文’路子难通,那咱就走‘武’的!”
他霍然起身,一扫平日的潜藏,此刻锋芒尽显。
“周拙,我知道你有大志向,不甘受制于人,区区候补知县,怎配得上你?”
他指向莽莽群山:
“咱们一头扎进这十万大山深处,管他盐商府尹,什么狗屁世家,任何势力都伸不到!”
“寻一处清幽之地,潜心苦练!待你我武功大成……不,待你仙家功法初显神威,谁还敢轻易招惹?”
李文轩越说越激动,仿佛已经看到了那条充满刀光剑影,却自由自在的道路。
“到时候,是继续寻仙访道,还是自创基业,或是快意恩仇,岂不都由我兄弟心意?天高海阔,何处去不得?总好过在这方寸之地,日日提心吊胆,等着别人来宰割!”
“这才叫万里海阔凭鱼跃,做那逍遥自在的世外人!”
周拙哑然失笑。
自己这两个兄长真的有意思。
叫文轩的出身武夫,叫慕远的诗书传家。
这是越是缺什么,就越想要什么吗?
他笑着摇头否定:“文轩兄别说笑了,我一个人自然能走,可这么大个周氏走得了吗?”
周拙一个人真不一定好走。
有周氏族人相助,他还有一点周旋的余地,真要闷头逃窜,那可真就成为过街老鼠了。
早晚逃无可逃。
不过他并未直言,反而看向了两位兄长:
“何况两位兄长也都有家室,当时也因太过看重我,在宴席上主坐兄位。我要是走了,两位兄长怎么也走不了,那些人见找不到我,恐怕也会牵连到两位兄长,我又如何忍心独自离开?”
“那你准备怎么办?”张慕远问。
“当别人怀疑你有大仙缘的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你真的有!”
周拙环顾几人,斩钉截铁道: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老族长枯眼圆睁:“可你……明明没有呀?”
周拙反问:
“众人都认为我有,我为什么不可以有?”
“虚张声势?”张慕远皱眉道。
“不,是鱼目混珠!”
周拙微眯双眸,笑容如沐春风,说着狠话:
“我这一辈子,也不是白活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