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滴砸在车顶，像有人用铁砂敲打铁皮。我盯着系统终端，红色光点一闪一灭，坐标死死钉在城西老化工厂B区。程卫国坐副驾，手扶着车门，指节发白。

　　“信号又断了。”我说。

　　他没吭声，只把藏青色中山装的领子往上扯了扯。车轮陷进泥里，前面路塌了一截，水坑泛着油光。我们只能步行。

　　我从包里掏出微型计算器，接上便携信号增强器，手动调频。三分钟后，反馈回来了——微弱，但确实存在。生物信号来自地下层，频率和失踪白鼠体内的追踪芯片一致。

　　“走排水沟。”我说。

　　他点头，抄起后备箱那把旧扫帚，用力捅开半埋地下的铸铁盖板。下面黑乎乎一片，有踩踏过的痕迹，泥脚印还新鲜。我们顺着沟渠爬进去，百米后从侧墙破洞翻进厂房。

　　主车间空荡，顶棚漏雨，水珠砸在地上发出规律的“嗒、嗒”声。正中央摆着一台老旧反应釜，电线缠绕，雷管贴在表面，一个计时器挂在阀门上，屏幕显示“02:58”，数字跳动。

　　程卫国猛地蹲下，压低声音：“炸药！”

　　我没动。右手在计算器上敲了几行指令，启动系统扫描协议。界面弹出提示：【非制式装药｜能量密度不足引爆阈值｜判定：模拟装置】

　　我抓起地上一块锋利铁片，靠近反应釜，一刀割断主引线。外壳拆开，里面是染色淀粉和一个蜂鸣器，声音和倒计时同步。但序列号清晰可见：“KL-IND-789X”。

　　克莱因工业的资产编号。

　　我拍照存证，刚要收手，头顶通风管道传来金属摩擦声。抬头看，林雪薇半个身子探出，工装袖口沾着湿泥。她面无表情，扔下一个新计时器，落地时屏幕亮起：“03:00”。

　　“你们来得太慢了。”她说完，转身消失在管道深处。

　　程卫国喘了口气：“这女的……到底站哪边？”

　　我没答。新计时器无法接入检测，外壳密封，无电源接口，怀疑是远程触发或生物感应。更麻烦的是，原信号源消失了——白鼠被移走了。

　　我回放刚才的影像记录。进入车间时，镜头扫过通风管边缘，有一道新鲜刮痕，方向朝东。排水沟走向也偏向东侧墙体。结合结构布局，推测夹层后有隐秘通道。

　　“试试墙。”我说。

　　程卫国用扫帚柄轻敲东墙，从北到南一段段试。敲到第三块砖时，声音变了，空的。

　　他退后半步：“这里。”

　　我贴耳上去，听见细微滴水声，还有金属共振的回音，像是管道内部传来的震动。确认下方有空间。

　　雨势加大，屋顶漏水顺着墙角流下，冲刷出一道暗红锈迹。我抹掉表面泥浆，露出半个腐蚀的轮廓——鹰首形状，线条被岁月啃得模糊，但能辨认。

　　不是随意刻画。是标记。

　　“她不是来杀我们的。”我说。

　　程卫国皱眉：“可她放了假炸弹。”

　　“假炸弹是为了让我们停下。”我盯着那个鹰首，“真东西在下面。她扔计时器，是怕我们冲太快，错过入口。”

　　“你是说……她在提醒？”

　　“或者测试。”我抽出铁片，抵住砖缝，“她想知道我们能不能看懂。”

　　程卫国握紧扫帚：“那你现在看懂了吗？”

　　“一半。”我把铁片插进缝隙，用力撬动。砖块松动，碎屑掉落。一股潮湿的冷风从缝隙里涌出，带着铁锈和某种化学溶剂的味道。

　　我伸手进去摸，指尖碰到一根金属卡扣。拉动，整块墙体发出沉闷的“咔”声，向内凹进五厘米。

　　“有机关。”程卫国低声说。

　　我继续撬，第二块砖也松了。雨水顺着裂缝流下，在地面汇成小股水流，流向墙角一处排水孔。水流经过的地方，留下淡黄色残渍。

　　我蹲下，用手指蘸了点，搓了搓。不是泥。有点滑，像残留的清洗液。

　　“这墙后面不止是通道。”我说，“是实验室。”

　　程卫国往后退了半步：“那我们现在就进去？”

　　“不急。”我看了眼那个假计时器，屏幕还在跳：“02:17”。它没停，也没爆炸。“她在等我们做选择——是追时间，还是追真相。”

　　“你选哪个？”

　　“真相。”我站起身，把铁片换到左手，右手从口袋里取出机械表，拧开表盖。背面刻着“技术报国”四个字。我用表壳边缘对准砖缝，轻轻一划，金属与砖石摩擦，发出短促的“吱”声。

　　里面回应了一声同样的摩擦音。

　　不是巧合。

　　我回头：“你守这儿。”

　　“你一个人下去？”

　　“下面要听动静。”我说，“你耳朵不如我。”

　　他没再拦，握紧扫帚，背靠墙站定。

　　我脱掉外套塞进墙缝，防止反光暴露位置。然后用手一点点扩大缺口。三十厘米宽，足够侧身通过。里面漆黑，空气流动缓慢，温度比外面低至少五度。

　　刚探进半个身子，手腕上的计算器震了一下。系统提示：【信号重新锁定｜目标生物位于垂直下方12米｜移动中】

　　白鼠还在活体状态。

　　我正要往里钻，突然听见头顶传来脚步声。不是通风管，是屋顶钢架。有人在上面走，节奏很轻，但每一步都踩在承重梁上，避免发出响动。

　　我缩回身体，贴墙蹲下。

　　程卫国抬头，嘴唇微动：“谁？”

　　我摇头。

　　脚步声停在正上方。接着，一块锈蚀的天花板被掀开，一道身影垂下绳索，动作干脆利落。她顺着绳索滑下，落地无声，正是林雪薇。

　　她没看我们，径直走到假反应釜前，蹲下，拆开蜂鸣器外壳，取出一张微型存储卡。然后站起身，看向我们这边。

　　“别碰那堵墙。”她说，“三分钟内不离开，整个厂区会断电注水。”

　　程卫国立刻抬高扫帚：“你威胁我们？”

　　她没理他，只看着我：“你父亲当年在航天院签过一份安全协议，记得吗？第七条，紧急状态下，所有未登记人员必须撤离。”

　　我盯着她：“你怎么知道我父亲的事？”

　　“我知道的比你想象多。”她把存储卡塞进工装口袋，“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下面的人已经醒了。你们现在下去，就是送死。”

　　“谁醒了？”我问。

　　她嘴角动了动，像是想笑，又没笑出来：“你们以为我在帮克莱因工业？错了。我只是在拖时间——给你们的时间。”

　　说完，她转身走向另一侧墙角，拉开一块活动钢板，露出楼梯入口。灯光自动亮起，昏黄，闪烁。

　　她踏上第一级台阶，回头看了我一眼：“你要是真想查，就别信眼前的东西。包括我。”

　　然后她走下去，钢板自动合拢，灯光熄灭。

　　我站在原地，手里还握着铁片。

　　程卫国低声说：“她到底什么意思？”

　　我没回答。系统终端再次震动：【建筑值+5｜已确认】

　　【基因测序仪建设进度：8%】

　　数值更新了。说明刚才的动作触发了某种实体建设认定——可能是墙体改造，也可能是通道开启。

　　我低头看那道砖缝，铁片卡在里面，微微发烫。

　　雨水顺着裂缝往下淌，滴在铁片上，溅起细小的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