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报响起的时候，我正盯着量子信道的残留数据包。那个记者的设备还在尝试接入核心协议，权限伪装成高级工程师，动作很熟练。我已经启动“镜像阻断”预案，把它的请求引向沙箱环境。刚准备回放它的行为路径，主控台突然跳出红框：**Q7-主腔体B环区热应力异常**。

　　我没有立刻点开。先确认一遍数据来源——不是伪造反馈，是真实传感器上报。延迟0.3秒，信号稳定，排除干扰可能。

　　我切换到设备健康监测界面。压力容器外壁的应变片阵列显示，B环区存在局部应力畸变，幅度不大，但持续上升。更奇怪的是，冷却剂循环系统检测到微量有机残留物，成分未知。

　　这不是程序问题。也不是电磁攻击。

　　我调出三维结构图，锁定B环区位置。那里是主腔体支撑环焊缝附近，承受长期高温高压，属于疲劳高发区。但现在的裂纹走向不对。程卫国之前说过，金属疲劳应该是直线或弧形扩展，可这个……像是树枝分叉一样往四周蔓延。

　　我拨通沈砚秋的线路。

　　“帮我查一下，有没有生物腐蚀导致金属晶界劣化的案例。”我说。

　　她没问原因，直接接入实验室数据库。三分钟后，她的声音回来：“有。一种基因编辑过的嗜金属菌，能特异性降解镍钛合金的晶界结构。国外叫它‘锈蚀病毒’，五年前在德国一家核设施出现过，后来被封存。”

　　“现在有人把它用在我们这儿了。”我把实时监测图传过去，“裂纹在动，速度慢，但没停。”

　　她沉默两秒：“你确定不是误报？”

　　“冷却剂里检出了蛋白质片段，序列和文献记录高度相似。这不是自然产物。”

　　她开始调取样本分析报告。我同步通知安保组封锁B环区周边通道，禁止任何人员靠近。虽然病毒不感染人，但万一扩散到其他设备区，后果不可控。

　　十分钟后，沈砚秋发来初步结论：“确实是生物性侵蚀。这种病毒会附着在微裂纹表面，分泌酸性物质加速腐蚀，形成枝状破坏模式。你现在必须降低负载，否则一次震动就可能引发连锁开裂。”

　　我看了一眼输出功率曲线。目前运行在82%，如果降到安全阈值以下，等于临时停堆。三代机刚通过认证，四代机还在测试，这时候停堆，整个项目进度至少拖两个月。

　　而且，敌人就是冲着这个来的。

　　我打开材料溯源系统，查找压力容器所用合金的生产记录。国内能造这种高规格镍钛合金的只有两家厂，一家在东北，另一家是南岭合金厂，位于华南。

　　沈砚秋的消息紧接着进来：“查到了。南岭合金厂三个月前接受一笔匿名投资，金额两千万。资金经过三家离岸公司周转，最终源头指向克莱因工业旗下子公司‘诺瓦材料科技’。”

　　我手指顿住。

　　诺瓦材料科技。这个名字我在上个月的供应链审计里见过。他们专攻特种金属改性技术，表面上做民用材料研发，实际上为多家西方军工企业提供配套。

　　“也就是说，”我说，“这批合金出厂时，可能已经被预置了病毒载体？”

　　“不排除这个可能。”她回复，“病毒可以嵌入涂层或者焊料层，在特定温湿度条件下激活。你们的反应堆运行到一定阶段，环境参数刚好触发释放。”

　　我立刻申请紧急替换流程。系统提示：库存无可用备件，外部采购周期28天起。

　　28天。按现在的腐蚀速度，撑不过14天。

　　我正要下令启动临时停堆程序，终端弹出一条加密信息。没有署名，内容只有一行字：**南岭合金厂仓库已于48小时前被接管，全部高规格合金板转移至军方监管仓**。

　　IP跳转路径最后落在一个熟悉的中继节点上。

　　是裴听霜常用的备用信道。

　　我盯着那条消息看了五秒。她没解释怎么做到的，也没说为什么提前动手。但我知道，她一定是发现了什么风声，抢先一步控制了货源。

　　这下换我们握住了主动权。

　　但我不能放松。病毒已经激活，设备损伤仍在继续。换部件只是治本，眼下得先稳住局面。

　　我调出系统底层诊断模块，输入“生物腐蚀+金属疲劳”双因子模型。系统运行三分钟后，给出短期抑制方案：向冷却剂中注入纳米级钝化粒子，能在裂纹表面形成保护膜，阻止进一步氧化和微生物附着。

　　材料清单里有替代品。实验室自研的一种陶瓷基复合颗粒，原本用于等离子体屏蔽层测试，性质接近。

　　我立刻通知工程组准备配比实验。同时召集视频会议，宣布进入“红盾预案”——输出功率降至30%，启用备用冷却回路，所有非必要系统暂停运行。

　　沈砚秋在这时发来新消息：“我查了南岭合金厂管理层名单，发现他们的技术总监一个月前换了人。原职位由龙科院退休教授担任，新上任的是海外背景，简历显示曾在诺瓦材料科技实习两年。”

　　“有联系方式吗？”

　　“有。但他最近两周没有公开行程，手机信号最后一次出现在深港边境。”

　　我记下名字。这个人很可能知道更多内情。

　　工程组传来好消息：钝化粒子首次注入成功。监控画面显示，B环区的应力增长曲线开始放缓。虽然裂纹没有消失，但扩展速度下降了76%。

　　我松了口气，但没敢撤警报。

　　系统右下角的建筑值进度条依然静止。危机还没解除。这意味着，真正的威胁可能还没完全暴露。

　　我拿起口袋里的玻璃管。里面那撮硅土静静躺着，来自原世界的最后一块纯净晶体。我一直带着它，不是为了怀念，而是提醒自己——技术可以重建，但信任一旦被破坏，修复的成本远高于防御。

　　外面走廊传来脚步声，是值班工程师去巡检。我看了眼时间，凌晨两点十七分。

　　屏幕上的应力曲线趋于平稳。钝化层有效。至少今晚不会出事。

　　但我清楚，这只是开始。他们选在这个时候发动生物攻击，说明已经摸清我们的节奏。舆论战失败后，直接动手毁设备。下一步，可能是供应链反扑，或是制造内部混乱。

　　我打开通讯频道，接通沈砚秋。

　　“继续查南岭合金厂的人事变动，特别是财务和技术部门。另外，调一下诺瓦材料科技过去五年的专利申报记录，重点看有没有关于‘智能腐蚀’或‘环境响应型微生物’的相关内容。”

　　“明白。”她说，“我会让研究所的技术组配合。”

　　“还有。”我顿了一下，“让那边小心点。既然对方敢用病毒，就不排除会对人下手。”

　　她停顿一瞬：“你是说……”

　　“别留单独行动的同事，尤其是接触核心数据的。所有人进出都要登记行踪。”

　　“好。”

　　通话结束。我靠在椅背上，盯着主控屏。B环区的温度、压力、应力值都在绿色区间。冷却剂循环正常，钝化粒子浓度稳定。

　　一切看起来都好了。

　　可我知道不对劲。

　　病毒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它需要载体，需要激活条件，还需要精准的时间窗口。这些都不是偶然能做到的。

　　除非，有人在里面。

　　我重新调出B环区的施工日志。查看每一道焊缝的验收记录，每一个部件的安装时间。从头开始，一帧一帧地看。

　　忽然，我注意到一个细节。

　　在压力容器合拢前的最后一次内检视频里，一名穿着工装的技术员蹲在B环区下方操作检测仪。他的动作很正常，流程也合规。但在他收起工具起身时，左手手套蹭过了焊缝边缘。

　　那一瞬间，有什么东西从指缝间滑落。

　　我看不清是什么。

　　但我让系统放大画面，逐帧播放。

　　就在手套离开金属表面的那一刻，细微的粉末状物体飘了起来，随即被通风系统吸走。

　　我没动。

　　手指慢慢敲在桌面上，像敲键盘那样。

　　一下，两下。

　　然后我按下录音键，发给沈砚秋。

　　“把这个人的身份查出来。”我说，“我要知道他是不是南岭派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