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听霜把文件扔在桌上时，我的手指正敲着计算器。数字跳动的节奏和心跳对不上。周启明妻弟注册疗养中心的事已经没法再压了。

　　“现在怎么办？”她问。

　　我没抬头。“查尔斯要毁掉量子认证的流程，他不会只动手一次。”

　　沈砚秋不在，只有我们两个。上一章那些线索像铁链一样缠在一起——王建国被推下河，孩子转去私人疗养院，林桂芳消失，周启明的亲属牵扯进来。这些事不是巧合，是有人在系统性地切断我们的后路。

　　我合上计算器，放进工装口袋。“去中科院地下车库。”

　　裴听霜皱眉。“你怎么知道他在那里？”

　　“咖啡渍。”我说，“沈砚秋从林桂芳保温桶里找到的那张纸，边缘有褐色痕迹。比对监控时间，是昨天下午三点十七分，周启明在传达室接过一杯速溶咖啡。杯子丢进垃圾桶，但底座留在车上。系统刚完成环境残留物模拟定位，坐标指向中科院西区B2层南侧车位。”

　　她盯着我看几秒，拿起打火机塞进包里。“走。”

　　夜色很暗，车停在三百米外。中科院围墙边没有路灯，巡逻灯每隔七分钟扫过一次。裴听霜提前半小时发了一条假公文，卫健局突击检查医疗运输车辆，传达室乱成一团。

　　我们从侧门进去，我穿了件灰色检修服，胸前别着伪造的工牌。裴听霜跟在后面，手里拎着工具箱。地下车库空旷，水泥柱投下的影子连成一片。

　　“他的车是黑色老款红旗，车牌尾号386。”我说。

　　走到第三排车位时，探测仪开始震动。信号源就在前方五米。那辆车停在角落，尾箱朝墙。

　　我蹲下检查锁具。电子警报连接整车电路，硬撬会响。掏出计算器，调出脉冲模拟程序，输入一组频率。屏幕闪了两下，锁芯咔哒轻响。

　　裴听霜立刻伸手按住尾箱盖，防止弹开太大声。我拉开一条缝，里面有个金属盒，通着电线接到后备箱电源接口。

　　“量子干扰器。”我说。

　　她戴上手套，用打火机外壳当屏蔽罩，慢慢断开线路。盒子取出后，我打开系统扫描界面，对准内部组件。

　　屏幕上跳出材质分析结果：铜合金含微量铱，产地标记为美利坚东海岸军工冶炼厂。这种材料不民用，只配给特定高层人员做信物。

　　裴听霜拧开外壳，一块徽章露出来。鹰形纹路，中间刻着家族编号。

　　“和查尔斯领带夹上的图案一样。”她说。

　　我把徽章放进口袋。这不是普通的栽赃，是精准投放。查尔斯知道周启明女儿治病需要钱，也知道他经手审批环节。只要在这台车上装个干扰器，等量子通信测试那天信号异常，责任全归到我们头上。

　　正要把盒子原样放回去，脚步声从坡道传来。

　　我和裴听霜迅速躲到柱子后。灯光照进来，周启明穿着旧毛衣，手里拿着录音笔，站在车边。

　　他低头看着打开的尾箱，脸色变了。

　　几秒后，他举起录音笔，对着我们藏身的方向说：“我知道你们在。”

　　我没动。

　　“非法入侵政府单位车辆，私拆国家工作人员设备。”他声音发抖，“我已经录下来了。只要按下发送键，你们所有事都会曝光。”

　　裴听霜想说话，我抬手拦住。

　　我走出来，站在灯光下。“你录吧。”

　　周启明愣住。

　　“我们确实打开了你的车。”我说，“这东西是你放的吗？”

　　他低头看那个盒子。“不是。”

　　“那你知不知道它能干什么？”

　　“我知道它是干扰装置。”他说，“今天下午有人送到传达室，说是‘技术检测配件’，让我带回来自查。我不敢不收。”

　　“谁送的？”

　　“没留名字。只有一个电话号码，打过去是空号。”

　　我拿出徽章，递到他面前。“认识这个吗？”

　　他看到图案瞬间，手抖了一下。“这是……克莱因工业的内部标识。”

　　“查尔斯·霍克天天戴着它开会。”我说，“他们给你塞这东西，不是让你自查，是要你在关键时刻作证，说我们的量子通信是假的。”

　　周启明瞪着我。“你有什么证据？”

　　“证据就是你现在做的事。”我说，“你没立刻上报，也没叫保安。你一个人半夜跑来查看，说明你心里已经有怀疑。你在等一个答案——这事到底是不是真的，还是有人拿你女儿的手术费当筹码，逼你配合造假。”

　　他嘴唇动了动，没出声。

　　我拿出便携终端，接上量子加密通道，拨通北京协和医院ICU病房的视频请求。

　　接通后，画面出现一个小女孩的脸。她戴着呼吸面罩，但眼睛睁着。

　　“爸爸。”她轻声说。

　　周启明整个人僵住。

　　“陈叔叔说的那个星星电话……是真的。”女孩说着，抬起手，在空中画了个圈，“他说，只要我想你，就能听到你说话。”

　　终端自动同步了她的脑波监测数据，实时显示情绪波动曲线。亲情唤醒值达到91.7%，系统判定无诱导或胁迫可能。

　　周启明的手开始抖，录音笔掉在地上。

　　他弯腰捡起来，盯着看了很久，然后当着我们的面，把存储卡抽出来，捏碎。

　　接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白色信封，写着“纪检委收”。他撕了两次才撕开，纸片撒在地上。

　　“我要当个不被百姓骂的好官。”他说，声音很低，但很清楚。

　　我点头。“明天早上八点，量子通信试点城市名单公布。你需要签字确认龙城入选。”

　　“我会签。”他说，“但有个条件——那个疗养中心，必须接受突击检查。”

　　“已经安排了。”我说，“卫健委的人凌晨四点到位。”

　　他看了看车里的干扰器。“这东西怎么处理？”

　　“留下。”我说，“让它继续工作。等名单公布那天，我们反向注入虚假信号，让查尔斯以为计划成功，引他调动更多资源。”

　　裴听霜开口：“到时候资金流会有异动，我可以设陷阱。”

　　周启明没再反对。他最后看了一眼终端上的女儿画面，转身走了。

　　我们站在原地，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坡道尽头。

　　“下一步呢？”裴听霜问。

　　我调出系统界面，刷新建筑值。数值仍停在1632，没有增长。危机预警栏闪烁着红字：【核心技术验证受阻，进度延迟风险上升】。

　　“林桂芳的保温桶。”我说，“她每天进出基地两次，提着那个饭盒。昨天监控显示，她离开中科院后去了东区中转站，换乘三轮车进城。路线不合常理。”

　　“你觉得饭盒有问题？”

　　“不是饭盒。”我说，“是饭盒里的东西。沈砚秋说过，孩子写遗书时用了铅笔刮纸，留下隐藏信息。如果王建国也用了类似方式传递数据，可能就藏在饭盒夹层里。”

　　裴听霜摸出手机准备调监控。

　　“别用公网。”我说，“先黑进中科院本地系统，查她最近三天出入记录。动作要快，天亮前必须拿到路径图。”

　　她打开笔记本电脑，插上加密U盘。屏幕亮起，进度条开始滚动。

　　我靠在车边，盯着那辆红旗。干扰器还在工作，微弱的信号持续发射。查尔斯以为他在操控棋局，但他不知道，真正的战场从来不在文件和会议里。

　　而在人做出选择的那一瞬间。

　　电脑发出轻微提示音。

　　“拿到了。”裴听霜低声说，“林桂芳过去七十二小时进出记录完整。最后一次离开是在一小时前，目的地标注为‘市北物流集散点’。”

　　我放大地图，发现那地方靠近废弃铁路线，周边没有监控。

　　“她不会去那么远的地方送饭。”我说。

　　“除非有人接应。”她说。

　　我把终端收好，拉紧外套拉链。“走，去集散点。”

　　我们穿过车库出口，夜风刮过脸颊。远处城市灯火未熄，但那一片区域漆黑一片。

　　裴听霜发动车子，引擎低响。

　　车灯亮起时，我看见副驾座位底下有一张泛黄的单据，像是从保温桶里掉出来的。伸手捡起，上面印着“低温储运协议”，收货方代码写着一串数字。

　　我记下号码，输入系统比对。

　　匹配结果跳出：【关联项目——高原基地超导材料备用通道管理日志】。

　　页面底部还有一行小字：最后一次操作记录，IP地址来源于中科院内部网络，操作人为临时访客账号，权限等级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