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端弹出一条红色警报：西侧热流信号异常，波动频率偏离基准值12.3%。

　　我立刻调出过去七十二小时的热泉数据流。屏幕上，一串波形图快速滚动。每十八点七分钟，这片区域就会出现一次自然热峰，像心跳一样规律。前哨站刚启动地基模块，反应堆散热和电力负载产生了人工热信号，正好卡在两个自然峰值之间，形成明显断层。

　　如果不处理，下一轮国际卫星扫描就能看出问题。

　　我打开系统内置的环境共振建模模块，输入当前地质参数。几秒后，匹配曲线生成。要让人工排放完全融入自然背景，必须把能源输出节奏重新编排，让废热释放的时间点精准嵌入波谷。

　　我开始调整冷却周期，修改负载分配逻辑，重新设定排放路径。操作界面全是命令行指令，没有图形辅助。每一个参数都要手动校验。

　　“你打算让整个系统跟着热泉跳舞？”沈砚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站在控制台旁边，手里拿着平板，发尾有点乱，像是刚开完会就赶来了。

　　“不是跳舞。”我说，“是藏进去。只要我们的信号看起来像自然的一部分，他们就不会多看一眼。”

　　她走到另一台终端前，调出红外模拟图。原来的前哨站位置是个亮斑，非常明显。现在随着参数更新，那个亮点正在慢慢变暗，逐渐与周围融合。

　　“能撑多久？”

　　“至少三天。”我说，“前提是监测频率不提高。”

　　她没说话，低头在平板上敲了几行代码。然后切换到数据管理界面，开始筛选三年来的公开热液喷口报告。

　　我知道她在想什么。

　　光靠物理伪装不够。我们还得让他们相信，这里本来就是活跃区。

　　她选了三个和当前区域最相似的自然热泉样本，导入模型。接着把前哨站采集的真实数据中无害的部分加进去——比如海水pH值、微生物分布密度。这些数据本身没问题，也不会暴露位置。

　　然后她加入轻微扰动，制造出“新喷口正在形成”的假象。温度缓慢上升，化学成分微变，气体释放频率递增。一切都符合自然演化的逻辑。

　　最后，她以“龙国海洋研究所临时观测组”名义，加密上传至联合国海底管理局的公共平台。

　　“明天上午十点发布。”她说，“正好赶在NOAA例行通报前。”

　　我点头。这种时候，主动披露一点“发现”，反而能降低怀疑。谁会盯着一个已经公开的普通科研点？

　　她又接通外交部技术顾问的通讯频道，简短说明情况，建议对方准备一份配套声明，提到“非敏感深海地质活动”。

　　信息链闭环了。

　　真实的数据被掩埋在合法发布的消息里，虚假的模型成了官方认知的基础。没人会想到，真正的基地就藏在他们认定的“自然现象”中心。

　　我切换到备用卫星信道，追踪近地轨道上的七颗主要国家海洋监测星。它们的扫描轨迹实时显示在屏幕上。

　　原本每两小时一次的定点扫描，现在已经变成每天一次。分辨率也降了，图像模糊了不少。

　　这不是偶然。

　　几个小时前，系统捕捉到一份来自NOAA内部简报的摘要。内容只有一句：“马里亚纳西北热区判定为低优先级自然现象，建议减少资源投入。”

　　我盯着这句话看了很久。

　　这意味着，他们的注意力转移了。

　　至少暂时安全了。

　　沈砚秋合上平板，把最后一份数据归档。她摘下蓝黑色钢笔，在笔记本上写了一行字，动作很轻。

　　我没有问她写了什么。

　　指挥中心很安静，只有终端提示音偶尔响起。全息图上，前哨站的轮廓依然暗淡，所有警戒灯都转成了绿色闪烁状态。

　　我们没有庆祝。

　　这种胜利不需要声音。

　　她站起身，走到我这边，看着主屏幕上的热流同步曲线。

　　“他们会回来的。”她说。

　　“一定会。”我回答。

　　“下次可能不只是卫星。”

　　“那就让他们看到更多‘自然’的东西。”

　　她轻轻点头，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终端突然弹出一条新提示：

　　【检测到低频信号脉冲，来源方向：东南侧海沟边缘】

　　我立刻放大该区域图像。那里本该是无人探测区，没有任何固定设施。

　　信号很弱，间隔很长，但有规律。

　　不像自然产生。

　　沈砚秋也看到了。她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屏幕。

　　“不是我们的设备。”她说。

　　“也不是公开项目。”我调出频率分析表，“编码方式接近军用标准。”

　　她走回来，站在我旁边，盯着那串脉冲读数。

　　“可能是巡逻艇。”她说，“或者……水下监听阵列。”

　　我没说话。如果是监听设备，说明有人还在怀疑。

　　但我们刚成功误导了国际机构。

　　除非……

　　“他们没信。”我说。

　　“或者。”她低声说，“有人比系统更快识破了数据模型。”

　　我手指敲了三下桌面，像按下回车键。

　　全息图切换到防御预案界面。一道半透明屏障自动生成，覆盖前哨站核心区域。这是被动干扰场，不会主动发射信号，但能吸收部分探测波。

　　同时，我把最新的热流同步协议复制到备用线路，设置自动触发机制。一旦检测到高强度扫描，系统会立即调整排放节奏，再次融入背景。

　　沈砚秋打开心理信号分析模块，尝试反向解析那个低频脉冲。她输入几组预测码，等待响应。

　　屏幕上的波形跳动了一下。

　　然后，停住。

　　接着，同一频率传来第二次脉冲。

　　这次多了半个周期的延迟。

　　“它在回应。”她说。

　　不是随机信号。

　　是试探。

　　我在键盘上输入指令，让系统记录每一次脉冲的时间、强度、编码特征。同时启用隐蔽信标，向海军预警组发送加密坐标包，不说明用途，只标注“异常通信活动”。

　　沈砚秋继续操作分析模块，试图构建对方的行为模型。她的手指在触控屏上滑动，调出历史数据库中的类似案例。

　　我发现她的笔尖微微压进了笔记本封面。

　　很少见。

　　她通常很稳。

　　我看了眼时间。

　　凌晨两点十七分。

　　外面风很大，吹得外舱壁发出轻微震动。但这不是噪音源。

　　真正的威胁在更深的地方。

　　我拿起手腕上的机械表，掌心盖住表盖。金属冰凉，“技术报国”四个字贴着皮肤。

　　沈砚秋忽然抬头。

　　“这个延迟。”她说，“不是设备问题。”

　　“是什么？”

　　“是人为干预。”她说，“有人在手动控制发送节奏。”

　　我盯着屏幕。

　　如果真是这样，说明对方不是靠自动化系统在搜寻。

　　而是有人专门盯着我们。

　　而且，他知道该怎么躲过常规监测。

　　我重新打开环境共振模块，把最新脉冲数据导入模型。也许，我们可以反过来利用这个信号。

　　让它也成为“自然”的一部分。

　　沈砚秋看着我。

　　我也看着她。

　　谁都没说话。

　　我的手指移到确认键上方。

　　只要按下，系统就会开始模拟匹配那个人为脉冲的节奏，把它包装成海底地质活动的次生波动。

　　就像我们对热流做的那样。

　　让她以为，我们也只是自然的一部分。

　　我的指尖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