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厂房外间的铁门被风吹得晃了一下。我盯着炉体冷却槽的读数，指针已经降到安全区。裴听霜站在我旁边，手里拎着个油纸包，腊肉的气味混着麻绳味飘出来。

　　“送到了。”她说，“他老婆接的，没多问。”

　　我点头。那包腊肉里夹了录音笔，录的是我们昨晚排练的对话——我说七天后能搞定环保评估，只要有人肯签字。声音清晰，语气笃定，像真有这回事似的。其实根本没有评估报告，也还没开始写。

　　但周启明不知道。

　　他只知道，有人在暗中操作审批流程，而他的名字可能已经被记上一笔。

　　系统界面浮现在眼前：

　　【建筑值：20】

　　【已解锁技术：半导体材料】

　　【待建设施：提纯车间→需建筑值+30】

　　还不够。差得远。

　　可要是批文卡住，连地皮都保不住，更别说建车间。

　　裴听霜靠在墙边，ZIPPO在掌心转了一圈，又塞回口袋。“你说他会怕吗？”

　　“人不怕真相，怕的是被人盯着。”我说，“他收礼的时候还在犹豫，等听到录音，就会觉得整个过程都被录下来了。不是威胁，是事实。”

　　她笑了笑，没说话。

　　九点十七分，我手腕上的机械表发出轻微咔哒声。秒针走过了“技术报国”的刻痕。就在这时，远处传来电话铃响。程卫国从值班室探头：“陈工，周科长办公室打来的，找你。”

　　我没动。

　　“不接？”裴听霜挑眉。

　　“让他等。”我说，“现在最急的人不是我。”

　　十分钟后，我又让程卫国回了个话，说我在调试设备，暂时脱不开身。

　　我知道他在听。

　　半小时后，裴听霜的对讲机响了。她按下接听键，听了两秒，递给我。

　　“查尔斯。”她低声说。

　　我接过，贴到耳边。

　　“你们那个项目，批不了。”男人的声音压得很低，但每个字都带着火气，“我已经跟上面通了气，环保不过关，用地就不合法。今天之内，他们会驳回申请。”

　　我没反驳，也没惊讶。

　　只是把对讲机关掉，递给裴听霜。

　　“他动手了。”我说。

　　这意味着，周启明刚才一定接到了压力电话。一个来自上级的命令，一句不容商量的话。而就在几小时前，他还听着自己受贿的录音，坐在椅子上发抖。

　　现在他明白了——他不是监管者，是棋子。

　　中午十一点，沈砚秋来了。她穿了件浅灰风衣，手里拿着个牛皮纸文件袋，进门时脚步很轻。

　　“拿到了。”她把袋子放桌上，“市一院的内部档案，周启明女儿的心脏彩超、手术预估费用、境外转诊流程，全在里面。”

　　我翻开第一页。一张A4纸上印着孩子的心电图波形，下面是主治医生手写的评语：“建议尽早赴美手术，国内暂无匹配供体。”

　　沈砚秋抽出一支蓝黑色钢笔，在桌角轻轻转了半圈，笔帽上的“破局”二字朝上。

　　“他想自首。”她说，“刚刚给纪检组打了匿名电话，说自己收受礼品，请求组织调查。”

　　我抬眼。

　　“但他没提腊肉里的录音笔。”她继续说，“也没说查尔斯给他施压。他在赌，赌我们不敢把他怎么样。”

　　这就是小官僚的生存逻辑：出卖别人之前，先把自己洗成受害者。

　　“我去见他。”她说。

　　我没拦。

　　十二点四十三分，她回来了。手里多了张纸，边缘有些皱，像是被人捏过又展开。

　　“签了。”她把纸拍在桌上，“初审意见栏，名字写得歪歪扭扭，但盖了章。”

　　我看了一眼。环保评估材料接收回执单，编号0417，日期填的是今天。审批流程正式启动。

　　“你怎么说的？”裴听霜问。

　　沈砚秋没回答。她走到窗边那三盆绿萝前，把中间那盆往左移了半尺，右边那盆往前推了一点。然后坐回椅子，抽出钢笔，在本子上画了个圈。

　　“我只是问他，”她说，“如果项目黄了，谁来付他女儿去美国的机票钱。”

　　屋里安静了几秒。

　　裴听霜低头，从包里取出一个金属盒，打开，里面是拆解后的录音笔零件。她用打火机外壳当锤子，一块块敲碎，最后倒进废料桶，浇上酒精，点燃。

　　火光跳了一下，很快熄灭。

　　我拿起那份回执单，对着光看了看印章颜色。是真的。没有涂改痕迹。

　　系统界面刷新：

　　【事件触发：环保审批流程启动】

　　【风险等级：高】

　　【预警内容：外部干预概率87%，预计三日内出现正式驳回通知】

　　正常。

　　真正的博弈才刚开始。

　　我把回执单放进档案夹，锁进抽屉。转身时，看见沈砚秋正看着我。

　　“你在等什么？”她问。

　　“等他们出手。”我说，“查尔斯不会只打一通电话。周启明签了字，他就必须换招——要么换人卡流程，要么直接找更高层施压。”

　　她点头，“那你打算怎么接？”

　　“不接。”我说，“我们往前推。”

　　“推什么？”

　　“建厂。”我说，“明天就开始挖地基。等他们反应过来，混凝土都已经浇好了。”

　　她嘴角动了动，没笑，但眼神松了些。

　　裴听霜站起来，活动了下手腕。“需要资金流配合吗？”

　　“要。”我说，“我要你在三天内，注册三家空壳公司，做材料采购合同。金额不用大，但要有银行流水记录。”

　　“做账面热度？”

　　“对。”我说，“让所有人以为我们已经拿到融资，正在加速落地。”

　　她点头，掏出手机开始拨号。

　　沈砚秋没走。她坐在那儿，手指轻敲桌面，节奏很慢，像是在模拟某种对话。

　　“你觉得他还会反悔吗？”她突然问。

　　“周启明？”我说，“会。只要他女儿的病没治好，他就永远在摇摆。”

　　“所以你要一直握着他女儿的病历？”

　　“我不需要握着。”我说，“我只需要让他知道，我知道。”

　　她盯着我看了两秒，然后低下头，重新打开笔记本，写下一行字。

　　我走回主控台，按下开机键。屏幕亮起，绿色字符一行行滚动。系统日志更新完毕，最后一行显示：

　　【当前状态：等待官方审查启动】

　　窗外阳光斜照进来，落在控制面板上。灰尘在光柱里缓慢浮动，像无数微小的数据包在传输。

　　我抬起手腕，表盘指向十一点二十七分。

　　秒针走得很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