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端屏幕上的深海脉冲信号还在跳动，频率比刚才更密。我手指已经按在追踪协议的启动键上，但没立刻按下。林雪薇的摩尔斯码只重复了三遍就断了，现在那串信号变成了无规律的抖动，像是被什么东西干扰了。

　　沈砚秋站在我身后，耳机还戴着。她把波形转成了音频，反复播放那段“短—长—短”的节奏。听第三遍时，她突然摘下耳机：“这不是求救信号。”

　　我回头看了她一眼。

　　“是记忆。”她说，“像人在睡梦里重复一句话，不是为了传达信息，而是因为脑区还在运转。”

　　我没说话，调出海底声呐网的覆盖图。那个坐标点七天前就开始有低频振动，强度极弱，但间隔精确到毫秒。这种规律不可能是地质活动，也不是海洋生物能产生的。我输入一组参数，把信号还原成基础频率曲线，和我记忆里的灵能共振模型做对比。

　　系统界面弹出提示：匹配度61.3%。未解锁技术模块，无法深度解析。

　　但我看出来了——这频率结构，和原世界实验室最后一次测试的数据几乎一致。

　　“它不是从外面传来的。”我低声说，“是某种东西在回应我们。”

　　沈砚秋皱眉：“回应？回应什么？”

　　“刚才那条暗河信道。”我说，“我们推送伪造数据的时候，触发了某个共振节点。就像敲了一下钟，现在听到的是回音。”

　　她沉默几秒，重新戴上耳机，把音频调慢两倍速。这一次，她一边听一边用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模拟节拍。突然，她停下动作：“这个节奏……和θ脑波同步率超过78%。如果这是人为制造的，操作者必须处于深度意识游离状态，接近临终体验或强致幻剂作用下的神经模式。”

　　我盯着屏幕，脑子里闪过一个名字——林雪薇的亡夫。他最后的研究方向，就是意识在量子层面的延续性。

　　就在这时，监控系统弹出警报：B区实验舱门禁记录异常。一名清洁工在十五秒前通过应急通道进入核心区，权限代码为临时检修模式，有效期三分钟。

　　是林雪薇。

　　我看向实时监控画面。她穿着宽大工装，低头走向主控台，左手插在口袋里。镜头拉近，能看到她无名指根部有一圈浅色皮肤，比周围白一些——长期戴戒指留下的痕迹。

　　沈砚秋也看到了：“她今天不该值班。”

　　“但她来了。”我说。

　　画面中，林雪薇站在实验舱外，舱体正在运行低功率模拟测试，内部蓝光微微闪烁。她没有立即行动，而是抬起左手，无意识地摩挲那道戒痕。

　　就在那一瞬间，舱内波形显示器突然跳变。

　　一道环形波纹从中心扩散，形状和她手指轮廓完全重合。设备自动记录下这一帧数据，并同步到我的终端。

　　我放大图像。波形频率和她皮肤接触的位置形成精确耦合，误差不到0.03毫秒。这不是巧合，是量子纠缠态的局部显现。

　　“她的身体在响应某种场。”沈砚秋说，“不是她在控制设备，是设备在识别她。”

　　我立刻调出实验日志。这次测试用的是降维版灵能发生器，核心材料是上次回收的稀土浓缩物，配合声波震荡模块，试图在局部空间制造微弱共振。理论上，这种场只能由精密仪器触发，不可能被人体直接激活。

　　可现在，它被激活了。

　　而且是以她为媒介。

　　监控画面里，林雪薇整个人僵住了。她抬起头，看向舱内那团蓝光，眼神变了。不再是伪装的怯懦，也不是执行任务时的冷静，而是一种近乎失神的震动。

　　她听见了什么。

　　我知道那是什么。

　　我打开加密文件夹，快速翻找。终于找到那份残稿——《基于量子纠缠的神经信息存储模型》。作者栏写着她亡夫的名字，提交日期是七年前，项目编号与克莱因工业第七代载体舱一致。

　　论文只完成了前三章，最后一段话停在一句未完成的推论：“……若个体意识曾在高维场中留下纠缠印记，则特定生理特征可能成为唤醒接口——尤其是长期佩戴信物导致的皮肤电位固化区域。”

　　我盯着这句话，呼吸慢了一拍。

　　她不是间谍那么简单。她是被设计出来的钥匙。

　　“她丈夫的研究没被废弃。”我对沈砚秋说，“是被人藏起来了。而他们把她安插进来，不是为了窃取技术——是为了完成实验。”

　　沈砚秋看着屏幕里林雪薇的侧脸：“她知道吗？”

　　“不知道。”我说，“但她快感觉到了。”

　　画面中，林雪薇慢慢把手从口袋里抽出来。她看着自己的手指，又看向那道波形，嘴唇微微动了一下。

　　我没有开扩音器，但我知道她在说什么。

　　是那句她亡夫常说的话：“信号会回来的。”

　　我站起身，快步走向实验区。沈砚秋跟在后面。我们没有触发警报，也没有叫人。我知道现在不能惊动她，也不能让她逃。

　　她必须听完那句话。

　　我们到达观察室时，她正站在主控台前，手指悬在数据提取键上方。她的呼吸很轻，但颈动脉跳得厉害。屏幕上显示着实时生理数据：心率118，皮电反应剧烈波动，脑波出现短暂θ爆发。

　　她处在记忆闪回边缘。

　　我走到她身后五步远的地方停下。

　　“你丈夫做的实验，”我说，“不是为了控制意识，是为了保存它。”

　　她没回头。

　　“第七代载体舱不是武器，是容器。他想证明，人的意识可以在物理死亡后，通过特定频率场继续存在。但他没写完论文，因为有人切断了他的研究资金，销毁了他的原始数据。”

　　她肩膀抖了一下。

　　“你被派来，表面是窃取资料，实际是作为最后一个活体样本，去激活那个场。”我顿了顿，“但他们没告诉你，你本身就是实验的一部分。”

　　她缓缓转过身，眼睛发红，但没有流泪。

　　“你怎么知道这些？”她声音很轻。

　　我拿出随身玻璃管，放在台面上。里面的硅土在蓝光下泛着微光。

　　“因为我见过同样的事。”我说，“在我的世界，灵能共振阵列成功运行过一次。那天，有三百二十七个人同时听见了已故亲人的声音。而启动它的关键，就是一个女人手上的戒痕。”

　　她盯着那根玻璃管，手指不自觉地又摸上了无名指。

　　“你不必完成他们的任务。”我说，“你可以完成他的研究。”

　　她没说话，只是慢慢走到主控台前，调出数据界面。她的权限只能查看表层信息，但她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的方式很特别——不是常规路径，而是按照某种记忆中的顺序，一层层深入。

　　她在找什么。

　　沈砚秋站在我旁边，轻声说：“她在尝试建立反向连接。”

　　我点头。

　　终端突然弹出警告：检测到异常数据请求，来源为实验舱内部场发生器。请求内容为空，但协议头包含一段加密标识符。

　　我打开解析工具，输入原世界实验室的密钥。

　　解码结果跳出一行字：

　　“接收端准备就绪。请发送唤醒序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