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屏幕上的确认提示，手指落下。

　　信号接入成功。探测器状态正常，坐标稳定在马里亚纳海沟南段，深度一万零三百米。导航校准程序运行完毕，误差值归零。

　　系统界面跳出一行绿色标记：“主信道同步完成，备用模块切换测试通过。”

　　我松了口气。刚才那一下确认不是试探，是实打实的重启。上一次数据被篡改的事还压在心里，不能让同样的问题再出第二次。

　　“老程。”我开口。

　　程卫国从隔壁操作台抬起头，手里还拿着记录本。他没说话，只是看着我。

　　“把冷备份机接上来。”我说，“走物理隔离链路，我要用自研算法跑一遍地形还原。”

　　他点点头，起身走向钛铌合金舱。那台机器从没连过外网，是我们最后的底牌。之前被干扰的数据必须重新算一遍，不然谁都不能确定现在看到的是真是假。

　　十分钟后，冷备份机启动。屏幕上开始滚动原始回波数据流，一串串数字像瀑布一样往下刷。

　　我们两个人盯着不同的终端。我在主控台输入指令，调整扫描频率；他在示波器前比对波形，时不时记下几组数值。

　　探测器缓慢下潜，声呐脉冲一圈圈向外扩散。

　　起初传回来的画面还是熟悉的地质褶皱，断层边缘有热泉喷口，矿脉分布和上次记录基本一致。但当深度突破一万零三百米时，系统突然弹出一个警告框。

　　【发现非自然几何结构】

　　【角度偏差：89.7°至90.3°区间重复出现】

　　【建议人工复核】

　　我放大局部图像。程卫国也停下笔，凑到我这边来。

　　“这不对。”他说，“海底哪来的直角？”

　　我调出三帧连续扫描图，逐个对比边缘线。那些线条太规整了，不像岩石断裂形成的自然面，倒像是……被切割过的。

　　“暂停自动扫描。”我说，“改成手动逐帧解析。”

　　接下来的二十分钟，我们一帧一帧地看。每一组回波信号都反复验证，排除设备抖动、压力变形等干扰因素。

　　程卫国用老式示波器抓取原始波形，发现了一个规律。

　　“间隔0.73秒。”他指着屏幕，“每次反射都有一个固定周期的脉冲返回，不是随机的。”

　　我立刻让系统做频谱分析。结果出来后，两人都没说话。

　　这不是生物活动，也不是地质运动。这种节奏，只有人工装置才会产生。

　　“再往下。”我说，“让探测器靠近一点。”

　　探测器继续下降。声呐画面逐渐清晰。一座巨大的锥体结构出现在全息投影中。底边呈正方形，四面倾斜向上收束，顶部略微残缺。

　　“边长约四百米。”我读着测量数据，“高度超过两百米。”

　　程卫国站在投影前，手里的记录本忘了合上。

　　“这是……金字塔？”

　　我没回答。心跳有点快，但脑子很清醒。

　　我转身走到私人储物柜前，拿出那个随身带了多年的玻璃管。里面是一撮灰白色的粉末，是原世界实验室最后留下的硅土。

　　我把玻璃管举到灯光下。微粒在光线下泛出淡淡的蓝光。

　　这个颜色，我在记忆里见过。

　　灵能共振阵列启动时，核心材料就是这种反应特征。而那个项目，是我穿越前正在研究的最高机密——关于远古机械文明的遗迹激活技术。

　　“这不是人类建的。”我低声说。

　　程卫国猛地转头看我。

　　“你说什么？”

　　我还来不及解释，系统突然发出一声短促提示音。

　　探测器发回最新一帧图像。由于距离拉近，分辨率提升，建筑表面的细节显现出来。

　　那不是石头，也不是金属。材质介于两者之间，表面有网格状刻痕，排列方式像某种编码。

　　更关键的是，在锥体一侧，有一道裂缝般的开口。边缘整齐，像是门，而不是破损。

　　“它还能运作。”我说。

　　程卫国走到我旁边，声音压得很低：“你要上报吗？科考院肯定得介入，这么大的事瞒不住。”

　　我知道他说得对。按流程，这种发现必须立即通报上级部门，组织联合勘探队。

　　但我不能这么做。

　　一旦消息放出去，七国马上就会围上来。他们会要求共享数据、派观察员、成立国际委员会。然后是舆论战、法律战、资本战。就像芯片厂那次一样，我们辛辛苦苦挖出来的技术，最后变成别人碗里的肉。

　　而且……这个遗迹，可能不只是考古价值。

　　它是钥匙。是通往更高文明的入口。如果交给现在这套规则去处理，只会被封锁、被压制、被销毁。

　　我想起了系统那句唯一的提示：“文明不可跃迁，除非人类配得上它。”

　　我们还没配得上。

　　但现在，我可以争取时间。

　　我打开加密通讯终端，新建一条消息。收件人是沈砚秋。

　　内容只有六个字：“准备文化战。”

　　然后我点了发送。

　　紧接着，我在系统权限日志里加了一条新规则：所有关于该坐标的传输请求，必须经过三级认证，且仅限内部闭环网络流通。

　　我又调出探测器控制面板，设定新的悬停参数。它现在位于遗迹上方三百米处，保持静止，持续采集数据，但不再主动靠近。

　　“先不对外提。”我对程卫国说，“我们需要搞清楚三件事：它是什么年代的，有没有危险，以及……怎么保护它。”

　　程卫国看着我，眼神复杂。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隐瞒重大发现，是要担责任的。搞不好会被撤职，甚至追责。

　　但他没再问要不要上报。

　　过了会儿，他回到自己位置，拿起记录本，在最后一页写下一行字。

　　我没看清写的是什么。

　　窗外天色依旧灰蓝，黎明还没完全到来。控制室里只有仪器运行的低鸣，和光标在屏幕上跳动的声音。

　　我握着玻璃管，坐在主控台前，眼睛没离开全息投影。

　　那座金字塔静静地躺在深渊底部，像睡着了。

　　但我知道，它已经在回应我们了。

　　因为就在一分钟前，探测器捕捉到一次新的信号脉冲。

　　间隔还是0.73秒。

　　但它变了。

　　之前的波形是单频重复，现在出现了叠加谐波。像是……某种应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