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席的手在抖。我站在他面前，没有说话。会议室的灯光很亮，照得他额头泛光。他嘴唇动了两次，才发出声音：“我们需要谈谈。”

　　沈砚秋从后排起身，手里拿着平板，快步走到我身边。她没看主席，而是对着麦克风说：“休会时间到了吗？”

　　没人回答。

　　她转向七国代表席，“既然大家都还在，我想补充一点内容。”

　　美国代表皱眉：“现在不是正式议程——”

　　“那就加进去。”沈砚秋把平板连上主屏，“你们刚才投票要叫停项目，理由是风险不可控。但你们隐瞒了一个事实：R-7区域的辐射危害，你们早就知道。”

　　德国代表开口：“这是指控，需要证据。”

　　“有。”她调出一份文件扫描件，“这是1980年7月13日，龙国航天院值班日志原件。第一页记录当晚S-7实验室发生爆炸，死亡三十一人，其中包括首席工程师赵振邦。”

　　画面放大，纸张右下角有一行手写笔记：“场强测试失败，能量回涌。模型接近闭环，差材料稳定性。”

　　“这不是事故报告。”沈砚秋说，“这是实验日志。说明那天他们不是在做常规测试，而是在验证曲率场生成技术。”

　　法国代表摇头：“单凭一页纸不能证明什么。”

　　“那再加上这个呢？”她切换画面，一张泛黄草图缓缓展开。线条粗糙，但结构清晰：双环嵌套，中间标注着“空间压缩比预估0.7”。

　　“这是赵工在爆炸前夜画的曲率引擎初步构型图。”她说，“编号S-7-Alpha。我们比对过笔迹和档案库里的签名，确认是他本人所绘。”

　　全场安静。

　　“更巧的是。”沈砚秋继续说，“就在第二天，也就是1980年7月14日，克莱因工业内部系统创建了一个新项目：‘Project Warp-1980’。名称、时间、技术方向全部吻合。”

　　英国代表猛地抬头。

　　“你们说我们想垄断技术？”沈砚秋看着主席，“可四十四年前，有人已经用命试过了这条路。而你们，在知道风险的情况下，选择封锁数据，储备药物，却不公开标准。现在反过来要求我们停下，凭什么？”

　　日本代表低声说了句什么，旁边的人点头。

　　沈砚秋没停：“我不求你们道歉。但我提一个方案——‘曲率引擎-太空医学联合研究计划’。龙国愿意开放导航补偿算法，前提是七国必须提交过去三十年宇航员在高辐射区的健康监测数据。”

　　“这是交换？”加拿大代表问。

　　“不是交换。”她说，“是弥补。你们藏了三十多年的数据，现在该拿出来。人类进入深空，不能靠隐瞒活着的人去替死人探路。”

　　美国代表站起来：“你没有资格设定条件！”

　　“我没有。”沈砚秋平静地说，“但历史有。”

　　她再次切换画面，音频波形出现在屏幕上。“这里面是赵工临终前三分钟的口述录音。当年抢救时录下的，一直封存在旧档案室磁带里。周启明同志今天早上找到它。”

　　她按下播放键。

　　几秒空白后，一个虚弱的声音响起：“……别让这东西死在黑屋子里。数据……留在第三保险柜……密码是我儿子生日……告诉后来人……材料不行，换思路……能行的……”

　　声音断了。

　　会议室没人动。

　　沈砚秋拿起U盘，走向主席台。“这里面是完整录音和原始磁带编号。国际航天组织可以派人核查真伪。如果属实，你们要不要给一个回应？”

　　主席盯着U盘，手指收紧又松开。

　　十秒钟过去。

　　他接过U盘，插入讲台电脑。点开文件，听了一遍。全程没抬头。

　　然后他站起身，面对镜头，右手扶住话筒。

　　“国际航天组织决定。”他说，“支持‘曲率引擎-太空医学联合研究计划’。首批合作国可在七日内提交数据接入申请。我们将成立独立监督委员会，确保信息透明与技术共享。”

　　闪光灯瞬间炸亮。

　　记者们集体起身，话筒堆到台前。

　　“主席先生！”一名女记者喊，“您是否承认组织曾隐瞒R-7区域风险？”

　　他沉默两秒。“关于历史问题，我们会启动内部审查程序。”

　　“那克莱因工业的角色呢？”

　　“所有涉及企业行为的调查，将移交国际科技伦理法庭。”

　　沈砚秋退后一步，把位置让开。她低头看了眼手表，时间刚过十一点。

　　助理走过来，递给她一杯水。她没喝，只是把蓝黑色钢笔从口袋里拿出来，开始转笔。一圈，两圈，笔帽上的“破局”二字朝上。

　　记者团围住了主席。他被问题逼得后退半步，领带歪了也没整理。

　　沈砚秋转身看向侧门。

　　裴听霜正从那里走进来，穿着红色西装，手里拎着文件夹。她冲沈砚秋扬了扬下巴，嘴角一挑。

　　沈砚秋点头。

　　发布会还没结束。新的问题接连抛出。

　　“沈博士！”一名男记者举手，“你们如何保证不会成为下一个技术垄断者？所谓‘联合研究’，是不是变相控制权输出？”

　　她走回话筒前。

　　“控制？”她说，“我们连第一代原型机都炸了。真正的技术不在图纸上，而在愿意为它付出代价的人心里。”

　　她顿了一下。

　　“如果非要定义归属——那它属于每一个不想再用生命换数据的人。”

　　现场安静了几秒。

　　然后掌声响起。先是零星，接着连成一片。

　　德国老科学家摘下眼镜擦了擦，重新戴上。法国女研究员低头记了什么。日本代表拿出手机拍下大屏上的草图。

　　沈砚秋回到座位，打开平板。一条新消息弹出：

　　【陈昭：倒计时已归零。数据链稳定。等你回来开下一步建筑值结算。】

　　她没回复，只是把消息往上划走。

　　下一秒，另一条进来：

　　【艾琳娜：布鲁塞尔环保署那边松口了，观礼团项目可以报备。只要下周前提交生态影响评估。】

　　她点了保存。

　　抬头时，发现主席正看着她。两人视线碰了一下。他很快移开，但手里的U盘始终没放下。

　　记者还在提问。

　　“沈博士，赵工的儿子现在在哪里？”

　　她摇头：“不清楚。档案显示他移民海外，之后失联。我们正在尝试联系。”

　　“会不会……他已经不在了？”

　　“我不知道。”她说，“但我知道一件事——他父亲留下的东西，今天终于见光了。”

　　人群又静下来。

　　她站起身，准备离开。

　　裴听霜走过来，低声说：“欧盟代表团想私下谈数据接口标准，十二点半，咖啡厅。”

　　“去吧。”沈砚秋说，“我留下应付媒体。”

　　“陈昭在走廊等着。”

　　“让他等。”

　　她重新拿起话筒。

　　“最后说一句。”她说，“科学不该有敌人。真正危险的，从来不是技术本身，而是捂住真相的手。”

　　闪光灯再次亮起。

　　她转身走向后台通道，脚步不快。蓝黑色钢笔插回口袋，金属笔帽轻响一声。

　　通道尽头，陈昭靠墙站着，终端屏幕暗着。他看见她，点了点头。

　　她也点头。

　　两人没说话。

　　远处发布会现场，新的记者举起话筒。

　　“沈博士，请问接下来你们打算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