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轮信号断了，航线偏出正常航道十五度，正往公海交界区去。我盯着手表上的坐标点，倒计时跳着：47分12秒。系统提示音很冷，说超导材料温控失效后会不可逆损毁。这不是数据丢失的问题，是整条技术链会被拦腰斩断。

　　裴听霜一脚油门把快艇推到极限。海风打在脸上像刀刮。她没说话，但手一直按在ZIPPO上，一下一下地弹开又合上。我知道她在等我说下一步。

　　“调量子原型机。”我说，“用认证权限反向追踪最后一次信号源。”

　　她点头，打开终端。三秒后画面闪出一条曲线，不是直线逃逸，而是绕着某个固定点画弧。那地方没有港口，没有航线标记，只有一片空白海域。

　　“他们在等交接。”我说。

　　“现在怎么办？”她问。

　　“靠近。”我说，“不能让他们完成转运。”

　　林桂芳坐在船尾，抱着膝盖缩成一团。从会议室出来到现在，她一句话都没说。可当屏幕上出现那个弧线轨迹时，她突然抬头，眼睛红得吓人。

　　“孩子在船上。”她说，“他们不会让他活太久。”

　　我没有回答。系统正在重新计算拦截窗口。45分03秒。时间不够我们等支援。

　　裴听霜切换备用频段，开始发送加密脉冲。她用了海关巡查的识别码，伪装成例行检查。干扰墙抖了一下，三秒内开了个口子。系统抓住机会，扫进一段热成像图。

　　底舱冷藏区，一个小孩蜷在角落，体温偏低，但生命体征稳定。周围有四个热源，携带武器，站位呈防御阵型。门被焊死了。

　　“救他出来。”林桂芳站起来，声音发抖，“我现在就过去。”

　　她冲向船边，想跳海。我一把拽住她手腕。

　　“你想看他活着，还是只想看他最后一面？”

　　她愣住，眼泪往下掉。

　　我松开手，看着她：“你要真想救他，就把能扳倒查尔斯的东西交出来。”

　　她咬着嘴唇，手指颤抖地解开衣领扣子，从内衣夹层里掏出一枚微型U盘。金属外壳磨得发亮，边缘有划痕。

　　“这里面……是他三年前留下的实验日志，还有和鹰酱的资金往来记录。”她说，“王建国死前传给我的。”

　　我接过U盘，放进防水袋，贴身收好。

　　“我们一起去。”我说，“但必须按计划来。”

　　她摇头：“你们进不去。他们认识你们的脸。只有我能靠近。”

　　她说完就要往外走。裴听霜拦住她：“外面是海，零下两度，你游过去就是送死。”

　　“我不怕。”她说，“我儿子在里面。”

　　我盯着屏幕，倒计时41分18秒。再拖下去，材料就会熔解，所有努力白费。而且一旦交接完成，对方可能直接炸船灭口。

　　“给她装备。”我说。

　　裴听霜从后备箱拿出潜水服、呼吸器、防割手套。我们帮林桂芳穿上。她动作笨拙，但眼神很稳。

　　“记住。”我说，“进去之后找到孩子，把U盘塞进他衣服里。不要碰其他东西，不要试图带走他。我们会接应。”

　　她点头。

　　“还有。”我补充，“如果听到通讯频道响，立刻回应。我会用量子通道和你通话，信号不受干扰。”

　　她看了我一眼：“你能听见我说话？”

　　“能。”我说，“只要你开口。”

　　快艇减速，停在距离货轮三百米处。夜色浓，对方没开灯，像一头沉睡的铁兽。风浪不小，船身起伏。

　　林桂芳站起身，背上氧气瓶。

　　“等我信号。”她说。

　　她翻身入水，水面只溅起一小片白花，很快被浪吞没。

　　我和裴听霜退回驾驶舱。终端连着量子通道，音频开启。我们听着水下的气泡声，等她的消息。

　　十分钟过去，没有任何动静。

　　倒计时38分04秒。

　　突然，耳机里传来一声闷响，像是金属撞击。

　　“我进去了。”她的声音断断续续，“通风管道……狭窄，爬行中。”

　　我松了口气。她成功潜入。

　　又过了五分钟，她喘着气说：“到底层了。听见脚步声，两个守卫在换岗。”

　　“别动。”我说，“等他们走远。”

　　她停下。呼吸声变得很轻。

　　两分钟后，她说：“过去了。我去冷藏室。”

　　“小心摄像头。”裴听霜提醒。

　　“绕开了。”她说，“门焊死了，但我找到了检修口。”

　　工具刮擦的声音传来。接着是一阵沉默。

　　“开了。”她低声说，“他在里面。”

　　我盯着倒计时：35分21秒。

　　“把U盘给他。”我说，“然后离开。”

　　她没回话。终端显示她的心率飙升。

　　几秒后，她声音变了：“他发烧了……叫不醒。”

　　“先放U盘！”我喊。

　　她动手了。窸窣声后，她说：“好了，在左胸口内袋。”

　　“回来。”我说，“马上回来。”

　　她开始往回爬。可刚动两步，警报响起。

　　“有人发现我了！”她急促地说，“他们在追！”

　　枪声炸响，隔着水都能听见震动。

　　“走紧急通道！”我喊，“别回头！”

　　她拼命爬。呼吸越来越乱。终端显示她体温在下降，体力接近极限。

　　突然，通讯中断。

　　“林桂芳！”我拍面板，“回答我！”

　　没有声音。

　　裴听霜猛敲键盘，重启连接。五秒后，音频恢复。

　　但这次不是她说话。

　　是爆炸声。

　　紧接着，货轮中部腾起火光，黑烟冲天而起。整艘船剧烈晃动。

　　“她还在上面！”裴听霜冲向甲板。

　　我看向监控画面。冷藏室位置已经被火焰吞噬。但就在爆炸前一秒，系统捕捉到一个微弱信号——U盘激活了磁力回收协议。它脱离了主体，正下沉。

　　“定位U盘。”我说。

　　声呐扫描启动。十秒后，绿色光点出现在水下十七米，缓慢下沉。

　　“孩子呢？”裴听霜问。

　　“还没出来。”

　　话音未落，货轮侧舷炸开一道口子。一个人影被气浪推出，落在海面。是林桂芳。她怀里抱着孩子，两人都被冲击波震晕。

　　“救人！”我喊。

　　裴听霜扔出救生筏，启动自动牵引。机械臂伸出，勾住两人衣领，缓缓拉近。

　　我盯着U盘信号。它已经沉到二十米深，再下去就会错过回收窗口。

　　按下按钮。

　　磁力场展开。U盘被吸入回收舱，咔的一声锁紧。

　　货轮倾斜得更厉害了，火势蔓延到底层。金属断裂的声音不断传来。整艘船开始下沉。

　　救生筏靠拢。裴听霜把孩子抱上来，检查呼吸和心跳。

　　“活着。”她说，“体温低，需要立即送医。”

　　林桂芳躺在甲板上，浑身湿透，嘴唇发紫。她睁开眼，第一句话是：“他拿到了吗？”

　　我点点头：“U盘回来了。”

　　她闭上眼，眼泪混着海水流下来。

　　我没动。站在快艇尾部，看着燃烧的残骸一点一点沉入海中。火光映在水面，像一条通往深渊的路。

　　系统界面跳出新提示：【超导材料损毁倒计时归零】。

　　我知道，那一部分技术永远没了。但另一部分，刚刚从火里爬了出来。

　　裴听霜蹲在孩子身边，把保温毯裹紧。她抬头看我：“接下来呢？”

　　我打开量子终端，接入U盘数据流。

　　第一行文件标题跳出来时，我的手指停住了。

　　那是王建国的手写编号，后面跟着一串坐标，不在地球。

　　文件名写着：相位炸药原型试验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