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零一分，我按下终端确认键，国债审计日志通道永久关闭。屏幕上跳动的最后一行结算数据凝固成静止的绿色字符，三百亿的置换流程画上句号。侧屏那串南纬6度的坐标还在闪烁，频率比刚才慢了半拍，像是呼吸变得绵长。

　　我摘下机械表，轻轻放在控制台边缘。秒针走完最后一格，发出极轻的一声“咔”。金融战结束了，至少这一轮。

　　手指滑向能源调控面板，调出洲际能源结算中心的权限界面。三座核电站的冗余功率被临时划拨，电流图谱从淡蓝转为深红，流向地下七层的曲率舱体预冷系统。管道压力曲线开始平稳上升，警报红光在两分钟后熄灭。

　　程卫国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冷却压力建立正常，导流管温差在容许范围内。”他站在环形舱外，手套沾着液氮残留的白霜，正用放大镜检查量子隧穿层。“但这裂纹……不是制造缺陷。”

　　我走过去，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显微投影里，纳米级的裂隙像蛛网般蔓延在合金表面，位置恰好在空间折叠临界点。这种材料我见过——原世界星核实验室的残片就是这个结构。

　　“强行启动会怎样？”

　　“要么场域崩溃，要么撕开一个收不回来的口子。”他抬头，“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我知道。不是爆炸，是错位。时间和空间在那一瞬间脱节，可能把整栋楼甩到十年后，或者塞进地壳深处。

　　我没说话，打开随身玻璃管，倒出一小撮灰白色粉末，落在检测仪托盘上。系统沉默了几秒，终端突然跳出一行字：

　　【识别：高纯度晶格残基，匹配度98.7%】

　　【生成修复方案：纳米级自组装注入，需真空环境操作】

　　这是第一次，系统回应了非建筑值类请求。

　　程卫国盯着屏幕看了很久，低声说：“你一直带着这东西？”

　　“最后一撮硅土。”我说，“原世界的实验室塌了，但数据没全丢。”

　　他点点头，没再问。转身走进真空操作间，接过机械臂递来的注射探头。金属外壳在他手中稳得像块石头。监控画面显示，修复物质沿着裂隙缓慢渗透，荧光标记一点点填满黑暗的缝隙。

　　“五八年我们用白糖造燃料，现在拿星核残渣补飞船。”他一边调校参数一边说，“你们年轻人总说技术断代，可哪一代人不是在废墟上搭架子？”

　　我没有回答。他知道答案。

　　两小时后，修复完成。系统自检通过，所有指标归绿。

　　军方代表站在控制室门口，大衣没脱，手里捏着一份纸质报告。他扫了一眼主屏上的准备状态，眉头没松：“测试窗口只能给三十分钟。超过这个时间，上级有权强制关机。”

　　“够了。”我说，“只要能跑完一次完整折叠周期。”

　　“我不是质疑你们的技术。”他声音低了些，“是怕这一步走歪了，整个人类都回不了头。”

　　程卫国摘下手套，走到他面前：“老程，当年你在酒泉基地守过三年低温燃料罐，知道什么叫等一辈子吗？我就等今天这一下。”

　　军方代表看着他，良久，点了下头。

　　三点整，曲率引擎启动程序加载完毕。

　　我重新戴上机械表，表盘指针对准十二。这一刻和多日前灵能共振发生的时间完全重合。巧合？还是某种规律？

　　“开始吧。”我说。

　　程卫国回到主控台，手指悬在最终确认键上方。整个实验室安静下来，只有冷却泵的低频震动透过地板传来。

　　他按下按钮。

　　刹那间，重力传感器数值疯狂跳动。照明系统频闪三次，应急电源自动切入。监控画面里的曲率舱内部，空间开始扭曲，光线像被无形的手拧成螺旋。卫星天线群同步转动，反射的月光在穹顶投下流动的光路，仿佛银河被拉进了地下。

　　“场域稳定！折叠深度0.37！”技术人员喊。

　　“速度推演开始——”

　　数据流瀑布般滚落。十秒后，主屏跳出结果：

　　【曲率航行速度：2，997，924.68 m/s】

　　【光速占比：1.000%】

　　达标。

　　就在这时，我的终端猛地一震。

　　系统界面刷新，黑色背景上浮现出两行白字：

　　【文明等级2.0解锁】

　　【可建造星际港口】

　　没有音效，没有动画，就像一条普通的日志更新。但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技术体系完成了从量变到质变的跨越。不再是修补、追赶、模仿，而是真正走到了前面。

　　几乎同时，实验室穹顶的液压装置无声开启。厚重的合金盖板向两侧滑动，夜空显露。一颗人造星轨划破天际，首颗搭载曲率模组的试验卫星进入预定轨道，信号强度稳定。

　　程卫国靠在控制台边，双手微微发抖。他仰着头，看着那道渐渐远去的光痕，眼角有反光闪过。

　　军方代表默默收起报告，拿起加密通讯器：“通知空管局，封锁基地半径五十公里空域。所有飞行器绕行。”停顿两秒，又补了一句，“该技术已超出军事定义范畴，建议移交文明统筹委员会。”

　　我没有移开视线。卫星还在爬升，轨道数据持续回传。系统界面下方，建筑值缓慢增长：

　　+5

　　+5

　　+5

　　每秒钟都在积累新的可能性。

　　这时，终端弹出一条新提示：

　　【检测到未知信号接入请求】

　　【来源：南纬6度方向】

　　【匹配特征：生物识别波形】

　　我盯住那行字。那个坐标，又一次出现了。

　　程卫国走过来，站在我旁边，望着屏幕：“他们还在试？”

　　“不是试。”我说，“是在等。”

　　等什么？等我们松懈？等技术泄露？还是等人类自己搞砸一切？

　　军方代表也看到了消息，脸色沉了下来：“要不要切断上行链路？”

　　我摇头：“不用。让他们连进来。”

　　“你疯了？万一又是陷阱——”

　　“那就让它来。”我打断他，“真正的防御不是藏，是让对手看清代价。”

　　我调出信号认证协议，手动开放一级观测权限。数据包发送出去，三秒后收到回执。

　　接入成功。

　　监控画面切换至遥测视图：那颗隐藏在近地轨道的未知航天器，外壳缓缓旋转，露出底部刻痕。高清图像放大后，清晰显示出一段数字编码：

　　**23-7-1980**

　　那是我穿越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

　　程卫国倒吸一口气：“他们在回应你。”

　　军方代表盯着那串数字，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

　　我伸手摸了摸右肩的旧伤疤，指尖压着皮肤下的凸起。原世界的实验室事故，高层灭口，灵魂穿越——所有的一切，都始于这一天。

　　而现在，有人用同样的日期，敲响了门。

　　终端再次震动。

　　新消息只有一行字：

　　【你准备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