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讲机里传来程卫国的声音，信号断断续续：“红点坐标已标记，风速加大，设备开始漂移。”

　　我站在数据中心的临时指挥室里，盯着墙上的区域电子图。那个红点停在旧变电站西侧八百米处，正是他们架设频谱仪的位置。我按下通讯键：“保持低功率采集，不要主动扫描。”

　　外面风沙没停，吹得铁皮屋檐哗啦作响。我调出三小时前的气象数据，比对戈壁地表电磁背景值。雷暴活动为零，地磁平稳，没有自然扰动源。这个信号不是天灾。

　　它就是冲我们来的。

　　我打开系统界面，输入“电磁干扰溯源”。屏幕闪了一下，弹出一行字：

　　【检测到周期性非授权信号注入】

　　【匹配危机模型：资本反扑-二级渗透】

　　【建议：建立定向接收阵列，锁定发射端物理位置】

　　我没等它说完，转身对技术员说：“把两台高灵敏度定向天线推到南侧岗哨，接无人机中继链路。我要看到那个变电站的全频段波形。”

　　十分钟后，天线架好。无人机悬停在三百米高空，开始回传数据。屏幕上慢慢浮现出一条细长的波形曲线。频率40.78kHz，脉冲间隔六分钟整，和主控柜跳闸前捕捉到的完全一致。

　　找到了。

　　我抓起对讲机：“程工，你们现在撤离原位置，绕到北面沙丘背面。对方如果有监测设备，会发现你们的存在。”

　　“明白。”他的声音很轻，“我们已经收了仪器，正往回走。”

　　我盯着屏幕，手没松开对讲机。这信号太规律了，不像临时操作，更像程序自动运行。谁会在一个废弃变电站里装自动化攻击装置？

　　除非，这是早就准备好的。

　　我调出变电站的原始设计图纸。这座站十年前就列入退役计划，供电能力只有两千千瓦，连我们数据中心万分之一的负荷都带不动。但它有一条独立地线，直通地下三十米的旧电缆井。

　　而我们的主电网，也经过那里。

　　两条线路最近距离不到五十米。

　　如果有人在地底做了跨接，就能通过地线反向注入干扰信号。这就是为什么继电器会被远程触发——它根本不是从正面被攻击，而是从地下被穿透。

　　我立刻叫来电气组负责人：“查一下我们地线网络的隔离闸有没有被动过。特别是B3区那段。”

　　他摇头：“上周刚做过巡检，全部正常。”

　　“再查一遍。”我说，“这次用内窥镜探头，我要看到金属接触面的实际状态。”

　　他点头离开。

　　我转头看向桌上的继电器。这是刚才从主控柜拆下来的备用件，外壳上有新鲜划痕，螺丝被人拧开过。我把它放在工作台上，用万用表测内部电路。固件日志显示，昨夜23:17，它的通信模块曾短暂激活，持续时间13秒。

　　我核对手表时间。现在是凌晨1:45。

　　我调出频谱仪记录的第一段信号时间戳——也是23:17，误差不超过两秒。

　　同步的。

　　这不是巧合。他们在同一时间启动了外部信号发射和内部硬件篡改。一个在外制造干扰，一个在内留下后门。

　　我拿起对讲机：“通知程工，让他把最后一次信号峰值参数发过来。我要做传播延迟测算。”

　　五分钟后，数据传回。信号从变电站发出，到我们这里接收，耗时约47秒。根据电磁波在土壤中的衰减速度推算，发射源距离不超过九百米。

　　那就是那个变电站。

　　我起身走到窗边。远处沙尘模糊，那座旧站只剩个轮廓。它外表看起来破旧，但内部可能已经换了东西。那些所谓“检修施工”的人，根本不是电工。

　　他们是技术人员。

　　我回到终端前，调出卫星热成像图。近三天夜里，那个站每周二、周四凌晨两点都会出现短暂升温，每次持续不到十分钟。像是某种设备定时启动。

　　结合六分钟一次的信号节奏，这根本不是人工操作。没人会半夜跑过去按按钮。这是脚本控制的自动化系统。

　　敌人不在现场，但他们能远程操控。

　　我按下通讯键：“所有人注意，停止一切显性侦查行动。从现在起，只保留两个微型传感器埋在西区灌木丛，太阳能供电，每小时上传一次数据。”

　　技术员抬头：“要不要派人蹲守？”

　　“不行。”我说，“一旦他们发现我们在监视，就会切断信号或者转移设备。我们现在掌握的是间接证据，还不够上报。”

　　我拿起那个继电器，手指划过螺丝划痕。这道痕迹很新，工具型号应该是十字头6毫米电动螺丝刀。这种工具在正规施工队里常见，但在一个 supposed退役的变电站里，不该出现。

　　除非审批文件是假的。

　　我想起裴听霜还在查那家施工单位的背景。她应该快有结果了。

　　我让技术员把所有信号数据打包加密，发送给沈砚秋。她在指挥中心可以建模分析整个区域的电力流动模式，看看有没有其他异常节点。

　　“另外，”我说，“让她重点查一下那个站的用电记录。如果是自动化运行，一定会有规律性的耗电波动。”

　　技术员应声去办。

　　我坐回椅子，看着墙上电子图。红点还在闪烁，代表传感器仍在工作。敌踪出现了，但我们还不能动手。

　　他们藏得很好。

　　我打开系统界面，查看建筑值进度。当前剩余47点，距离量子云计算中心还差87点。这场干扰如果不停止，数据中心无法上线，建筑值就无法增长。

　　而敌人知道这一点。

　　所以他们选在这个时候动手。不杀人，不断电，只是反复跳闸。让我们自己放弃。

　　但我不会。

　　我站起身，把继电器放进证物袋，贴上标签。然后我对技术员说：“明天一早，申请无人机巡检许可。名义是检查输电线路安全，实际航迹要覆盖那个变电站屋顶和周边地面。”

　　“如果他们不让飞呢？”

　　“那就报修。”我说，“就说我们的一根高压线塔基出现沉降，需要紧急勘察。”

　　他笑了：“行，我这就写报告。”

　　我看了眼时间，凌晨两点十七分。再过三分钟，信号该再次出现了。

　　我盯住屏幕。

　　两分钟后，波形线上跳出一个尖峰。

　　准时。

　　我记下时间，合上笔记本。这场仗才刚开始。他们以为躲在暗处就能控制局面，但他们忘了，电磁波不会说谎。

　　它总会留下路径。

　　我拿起对讲机：“程工，你们到营地了吗？”

　　“刚下车。”他说，“设备都收好了，没人发现。”

　　“好。”我说，“今晚先休息。明天开始，我们换一种方式查。”

　　我挂断通讯，走到门口。风还在吹，沙粒打在脸上有点疼。我抬头看天，云层裂开一道缝，露出几颗星星。

　　就在这时，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沈砚秋发来的消息：“数据收到，已经开始建模。另外，我发现那个变电站过去三个月有三次夜间购电记录，总额不大，但时间都在凌晨两点左右。”

　　我盯着这条信息。

　　三点钟的购电，两点钟的升温，六分钟一次的信号。

　　全都对上了。

　　我回复：“把这三条线做成关联图，标出时间重叠段。我要拿去开会。”

　　然后我转身回屋，顺手关灯。

　　屋里只剩电脑屏幕亮着，波形线静静起伏。

　　下一波信号将在六分钟后到来。

　　我的手放在键盘上，等着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