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第一次手刃仇敌的经历，庄人们心中，最后一丝顾虑，也烟消云散。

　　他们如同挣脱牢笼的猛兽，挥舞着染血的兵器，在家丁群中，杀出一条血路。

　　高门大院内。

　　舞姬们轻舒广袖，踩着悠扬的丝竹节拍，翩跹起舞，将街角传来的厮杀声，尽数掩盖在靡靡之音中。

　　一曲终了，伶人躬身退下。

　　席间宾客推杯换盏，谈笑风生。

　　“卢兄，今日的全牛宴，当真令人叹为观止。”

　　一位身着文士长衫的中年汉子举起酒樽，“孔某上次品尝牛肉，还是半年前的事了。”

　　“这一杯，聊表敬意。”

　　卢景明微微颔首，端起面前的翠玉酒樽，虚敬了一圈，“与诸君同饮。”

　　庭院中数十位世家老爷、公子，纷纷举杯相和。

　　且不说卢景明，是今日宴会的东道主，单论在场七大世家的势力，也以卢、孔两家为首。

　　此刻若有人不识抬举，日后难免要承受，两家的联手打压。

　　“砰！”

　　就在众人仰头饮酒的刹那，角门处，突然传来一声异响。

　　这突兀的声音，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浑身浴血的什长，瘫倒在角门边，左臂上，数道伤口深可见骨，腹部更是被划开一道，狰狞的血口。

　　他强撑着气，嘶声道，“卢少爷、各位老爷...朝廷军队杀进来了...快、快御敌...”

　　话音未落，什长便彻底昏死过去。

　　“啊～”

　　刚退下来的伶人，吓得花容失色，这些久居深闺的女子，何曾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

　　一个个腿软手麻，倒在雪地里。

　　“咚。”

　　卢景明重重放下酒樽，面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侍立在一旁的大管家，连忙躬身上前，“老爷。”

　　卢景明冷冷扫过几个儿子，厉声道，“把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拖出去喂狗！”

　　站在角落的卢鹏飞，恶狠狠地瞪着什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自己难堪，他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

　　卢景明很快换上一副，和煦的笑容，重新举起酒樽，“些许家事，让诸位见笑了。”

　　在座众人无不噤若寒蝉，纷纷陪着笑脸举杯，只当这是卢景明，在杀鸡儆猴，警告他们安分守己。

　　至于什长口中的，“朝廷军队”，根本无人放在心上。

　　在他们看来，七大世家麾下，四百余名饱经训练的家丁，莫说如今乘氏县守军损兵折将、自顾不暇。

　　便是太平年月，这股力量也足以与官府抗衡。

　　卢景明满意地环视众人，信手拈起矮桌上的软柿饼。

　　“这是水灾前，下面人送来的头茬柿饼，经过两个多月的沉淀，正是冬日难得的佳品。今日便与诸位一同品尝。”

　　众人纷纷效仿，小心翼翼地捧起，被切成小块的柿饼。

　　大唐的寒冬腊月，能吃到的果品不多，这柿饼在卢家，也是极为珍贵之物，每人能分上半块，已然是天大的恩赐。

　　但见那柿饼外裹白霜，内里橙红透亮，糖霜浸润后的果肉，晶莹剔透。

　　入口甜糯绵密，就着漫天飞雪细细品味，确是赏雪的绝佳搭配。

　　“接着奏乐，接着舞！”

　　卢景明拍了拍手，另一批准备妥当的伶人，迈着小碎步，从庭院另一侧，款款走了进来。

　　她们衣着纱裙、面遮轻纱，手里拿着极具异域色彩的手鼓、摇铃。

　　一个个花枝招展，围着诸位世家家主转圈…

　　…

　　眼看着庄人和百姓的身影，消失在树障之后。

　　一直没能出手的黄虎，百无聊赖地掂着手中的巨锤。

　　他忽然瞥见身后不远处，还畏畏缩缩地站着，十几个百姓。

　　大水围城两个月，老人、女人和孩子，几乎都死绝了。乘氏县还剩下的百姓里，以青壮年居多。

　　既然他们今日，不敢对世家动手，他日难保不会在背后捅刀子。

　　黄巢微微眯起双眼，沉默着转身步入了风雪。

　　黄虎眼珠一转，狞笑着握紧锤柄，朝身旁的庄人使了个眼色。

　　五名庄人立刻会意，“锵”的一声，抽出腰间的朴刀。

　　“做得干净些。”

　　风雪中，传来黄巢淡然的叮嘱。

　　“巢哥儿放心！”

　　黄虎话音未落，巨锤已带着破空声挥出。

　　鲜血飞溅在雪地上，映出刺目的猩红。

　　黄虎甩了甩锤头上的血迹，目光冷冷地扫过，那些踉跄后退的人影...

　　......

　　“砰！”

　　刚被门栓顶住的角门，再次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浑身浴血的黄丙，一手握着卷刃的朴刀，一手按着空荡荡的剑鞘。

　　带着数十名庄人，大踏步闯了进来。

　　浓重的血腥气，瞬间弥漫了整个庭院。

　　“啊～”

　　方才稍稍平复情绪的伶人们，见到这群煞气腾腾的汉子，顿时又吓得晕死过去。

　　庄人们迅速呈扇形散开，将整个院落团团围住。

　　距离角门最近的两个世家公子，何曾见过这等阵仗，当场两眼一翻，竟活活吓死过去。

　　端坐主位的卢景明，在黄丙闯入的瞬间，就变了脸色。

　　他万万没想到，竟有人敢在卢府如此放肆！

　　“我不管你们是谁的兵！”

　　卢景明霍然起身，脸上带着世家特有的倨傲。

　　“这里是卢府，容不得你们撒野！”

　　“立刻从这里滚出去，叫你们将军，爬进来请罪，否则...”

　　他狠狠摔碎手中的翠玉酒樽，声色俱厉道，“我卢家定让你们...”

　　“嗖—“

　　一支利箭破空而来，穿过漫天风雪，精准地钉在卢景明身前的矮桌上，箭尾兀自颤动不已。

　　这一箭，不仅打断了卢景明的狠话，更将桌上华贵的丝绸桌幔撕裂，连带着那块吃了一半的柿饼，也滚落在地。

　　卢景明盯着那支，仍在嗡鸣的箭矢，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脚下微微后退半步。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脑海中炸开。

　　这些人，是真的敢杀他！

　　黄丙缓缓收起铁胎弓，冷冽的目光扫过全场，“给你们十息时间，全部跪在院中听候发落。”

　　“锵！锵！锵！“

　　朴刀出鞘的声音，在众人身后接连响起。

　　所有世家老爷、公子的目光，都聚焦在仍站着的卢景明身上。

　　这位方才还不可一世的卢家主，此刻在众目睽睽之下，身形微晃，最终狠狠一脚，踢翻了面前的矮桌。

　　“天下没有杀世家的刀，让你们将军来见我！”

　　###

　　感谢:书友20180207163916216大大的月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