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花炸开的瞬间，何临的手指还停在确认键上方。

　　下一秒，他的意识被猛地拽出控制舱。身体像断线的傀儡重重摔落，膝盖砸在冰冷的金属地面，发出沉闷声响。左手仍死死攥着铜螺丝刀，刀身插在地上的主控接口里，微微震颤。护目镜画面扭曲了一瞬，随即刷新出实时数据流：【深空信号链激活中｜上传进度：37.2%】

　　耳边响起歌声。

　　不是音乐，也不是人声，而是七道重叠的频率，从正前方的培养舱阵列中传出。音调是《弥赛亚》的旋律，但被拉长、压扁，混进了电子编码的节奏。每一声都像针尖刺进太阳穴，引发脑机接口一阵阵抽搐般的反馈。

　　他抬手用防护服袖口擦了擦护目镜，视线清晰起来。

　　七个实验体全部直立在舱内，双手垂落，双眼睁开，瞳孔无焦点。喉部皮肤下凸起一块金属装置，正随着歌声规律开合。暗红色纹路在他们皮下流动，从颈部蔓延至四肢，像是活体血管网络在呼吸。那些纹路的结构，和顾明夷办公室里的人体模型一模一样。

　　地面投影出跳动的数字——玛雅计数系统。他扫了一眼就认出来，那是伪神卫星残骸的轨道参数，正在实时同步。

　　这不是病毒爆发。这是连接。

　　他低头看自己的右手。三根手指的关节处渗出细小的黑色代码，像汗珠一样顺着皮肤滑落，在防护服上留下焦痕。这是神经共振过载的征兆。刚才的时空回溯让他的脑波残留延迟，现在正被现场的高频共振不断拉扯。

　　他必须尽快切断上传。

　　腰间的存储器还在。他伸手摸到母亲的神经录音芯片，拔出来塞进耳侧接口。陆观明改装过的过滤程序立刻启动，一段低频白噪音涌入听觉神经，稍稍压制了歌声的穿透力。

　　他站起身，朝中央的培养舱走去。

　　脚步刚动，护目镜弹出警告：【检测到量子同步场｜所有设备已接入深空信号链】

　　常规手段无效。

　　他停下，从左胸口袋抽出一支数据笔，插入铜螺丝刀尾端的扩展槽。简易共振探测器成型。他把螺丝刀贴在最近的培养舱外壁，轻敲两下。

　　震动反馈回来的频率不对。不是实心合金。夹层有三层，符文刻在中间那层。

　　他退后一步，蹲下身，用牙齿咬住培养舱外壳接缝。金属边缘划过牙龈，带来熟悉的触感。他能感觉到材料的疲劳度——这层壳已经老化，只要施加正确方向的力就能撕开。

　　“咔”的一声，面板松动。

　　他伸手进去，摸到一根独立供电线。线路没有接入诊所电网，而是连向地下深处。追踪信号显示，电源来自新沪市废弃电网的残余脉冲。真正的控制信号，则指向同步轨道上的伪神卫星残骸。

　　这不是本地运行的程序。

　　是远程唤醒。

　　他正要继续拆解，中央的实验体突然停下了歌唱。

　　其他六个也跟着静默。

　　整个实验室陷入短暂的安静，只有设备运转的低鸣。

　　然后，那个正对他的实验体缓缓转头，嘴唇微动，发出一段清晰语音：

　　“你母亲……是钥匙。”

　　声音不是机械合成，也不是预录。更像是某种意识通过发声器传递出来的信息。

　　何临站在原地，没动。

　　他知道这句话的分量。上一章在控制舱看到的母亲手术影像，还有父亲留下的批注，“真正的主机在云外”，全都指向同一个结论——这次上传不是劫持，是响应。

　　母亲的神经录音芯片在他耳侧发烫。

　　他闭眼一秒，回忆起那段唯一未被收录的残片内容：“他们用我的大脑当服务器……但现在，你自由了。”

　　自由不是中断连接。

　　是完成它。

　　他走向中央培养舱，手握铜螺丝刀，刀尖对准舱体正面的符文凹槽。那是一个动态光蚀刻的图案，由七种文明的文字交错组成，中心位置正好有一个与螺丝刀形状完全匹配的插孔。

　　只要插进去，就能触发自毁协议。

　　但他没这么做。

　　他先将母亲的芯片从耳侧取下，贴在自己颈后的脑机接口上。数据流瞬间贯通。他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波动——属于母亲的脑波频率，稳定而温和。

　　然后，他把铜螺丝刀缓缓推进符文核心。

　　没有爆炸。

　　没有警报。

　　刀身吸收符文光芒，表面浮现出金色纹路，和他在星图中见过的一模一样。培养舱玻璃裂开一道细缝，从内部透出微弱光线。

　　一行玛雅文字浮现于裂缝边缘。

　　护目镜自动翻译：**“承载者已就位，通道开启。”**

　　深空信号强度陡增。

　　但方向变了。

　　不再是向外上传。

　　而是向内回传。

　　一段加密数据流从卫星残骸方向射来，精准接入他的脑机接口。护目镜疯狂刷新解码进度条：【接收中｜来源：伪神卫星-07号｜认证身份：H.M.J.X.】

　　H.M.J.X.

　　他记得这个代码。

　　在1987年的手术室里，母亲昏迷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也是父亲日志里反复出现的胚胎编号。

　　他的编号。

　　数据流涌入的速度越来越快。视网膜上开始闪现不属于他的记忆片段——一间无窗的房间，墙上挂满神经图谱；一个女人坐在终端前，手指颤抖地输入指令；她的左眼是量子义眼，右手指尖沾着血。

　　苏怀真的记忆。

　　又一闪，换成林净初站在研究所顶层的画面。她手里拿着怀表，打开盖子，里面不是钟表机芯，而是一块微型存储器。她低声说：“父亲，我准备好了。”

　　这些不是攻击。

　　是验证。

　　他在接收来自深空的回应。

　　上传进度条跳到41%，然后停止增长。系统提示：【等待宿主确认下一步操作】

　　他站在破裂的培养舱前，左手握着插在符文中的螺丝刀，右手按在颈后接口上。母亲的芯片仍在运行，稳定着他的神经负荷。

　　七个实验体依然站立，双眼未闭，但喉部的机械发声器不再震动。皮下的暗红纹路逐渐转为蓝光，频率趋于平稳。

　　它们在等待。

　　就像他在等一个答案。

　　护目镜角落跳出一条新信息：【检测到双向通信链建立｜可发送指令】

　　他张嘴，声音沙哑：“你是谁？”

　　话音落下，回传数据流突然加速。护目镜画面全黑，接着浮现出一段视频。

　　画面中，一个男人背对镜头站在主机前，正在输入代码。他穿着旧式工程师制服，袖口磨损。当他转身时，何临看到了脸。

　　是他父亲。

　　视频只持续两秒，随即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行新文本：【协议更新完成｜目标：重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