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索蜷缩在自己的窝棚里，就着一点点浑浊的凉水，艰难地吞咽着最后一点干瘪发黑的苔藓。这东西口感像砂纸，味道像腐烂的泥土，但至少能稍微缓解一下胃袋灼烧般的抽搐感。

　　身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尤其是肚子上被踹的那一脚，呼吸重一点都扯得生疼。但他没多少草药可以敷，只能忍着。饥饿和疼痛是废土永恒的背景音，他早已习惯与它们共存。

　　就在他舔舐着手指上最后一点苔藓碎末，计算着这点东西能支撑他多久时，窝棚入口遮挡的碎石被粗暴地踢开几块，一道阴影挡住了外面昏黄的光线。

　　林索浑身一僵，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进入戒备状态。他紧张地望过去，心里咯噔一下。

　　又是秃鹫帮的人。而且是那个小头目，豁牙。

　　只有他一个人，脸上挂着那种令人作呕的、施舍般的假笑。

　　“哟，小老鼠，还活着呢？”豁牙歪着头，打量着狭窄潮湿的窝棚，眼神里满是嫌弃，“看来昨天给你的教训还不够深刻啊。”

　　林索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不知道这个瘟神去而复返又想干什么。他小心翼翼地放下手里的水瓶，慢慢站起来，尽可能表现出顺从：“豁牙哥……您，您还有什么吩咐？”

　　他脑子里飞快地转着，自己这里还有什么能被抢的？除了半瓶水和铺在地上的破布，简直一无所有。

　　豁牙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嗤笑一声：“别他妈一副死了爹妈的表情。老子今天不是来拿你东西的，是给你个机会。”

　　“机会？”林索一愣，怀疑自己听错了。从秃鹫帮嘴里听到这个词，比听到变异鼠说人话还离谱。

　　“没错，机会。”豁牙抱着胳膊，用下巴指了指西边的方向，“知道‘旧管网综合区’那片废墟吗？”

　　林索心里猛地一沉。他当然知道。那是城市旧时代的地下管网枢纽之一，面积巨大，结构复杂得像迷宫。据说“黄昏之战”时那里发生过激烈战斗，而且靠近“灰烬”病毒最初的几个泄露点之一。辐射强度高得吓人，能量乱流频发，环境极端不稳定，时不时还有危险的畸变体出没。是连最有经验的拾荒者队伍都不愿意轻易深入的死亡区域。

　　“知……知道一点。”林索的声音有些干涩，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

　　“知道就好。”豁牙咧嘴，露出那个标志性的豁口，“我们帮里需要点东西。听说那片区域深处，有个旧时代的设备仓库，里面可能还有点‘硬货’。你去，给我们摸清楚里面的情况，带点有价值的东西回来。”

　　林索瞳孔骤缩，几乎要脱口而出“那根本是送死”！但他强行忍住了，只是脸色变得更加苍白。

　　豁牙仿佛没看到他的恐惧，继续用施恩般的语气说道：“你不是抱怨没吃的吗？只要你去了，不管找没找到东西，回来之后，这个月的‘保护费’就给你免了。而且，要是真找到好东西，少不了你的好处。怎么样，哥哥我对你不错吧？”

　　不错你妈！林索内心在咆哮。这哪里是机会，这分明是让他去当探路的炮灰！那片区域的危险程度，他活着回来的几率不到三成！免保护费？空头支票画得倒挺响！好处？真找到值钱的东西，第一个灭口的就是他！

　　但他敢拒绝吗？

　　他看着豁牙那双隐藏在虚假笑意下的冰冷眼睛，很清楚拒绝的代价是什么。昨天只是抢走食物踹了他一脚，如果今天他敢说个“不”字，等待他的很可能就是一顿足以让他致残甚至致命的毒打。秃鹫帮有的是办法让他“自愿”去，或者让他“意外”消失。

　　生存，又是该死的生存。

　　接受，九死一生。拒绝，十死无生。

　　他根本没有选择。

　　一股巨大的屈辱和无力感席卷了他，让他几乎站立不稳。他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掐进掌心的嫩肉里，用疼痛强迫自己冷静。

　　他低下头，掩盖住眼中一闪而逝的怨恨和绝望，声音因为极力克制而显得有些颤抖：“……多谢豁牙哥给机会……我，我去。”

　　豁牙满意地笑了，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大得让林索一个趔趄：“这就对了！识时务！明天天亮就出发，别磨蹭。记住，要是敢耍花样或者跑了……”他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带着浓浓的威胁，“你知道后果。”

　　说完，他不再看林索一眼，转身踢开碎石，吹着口哨悠闲地离开了，仿佛只是下达了一个无足轻重的命令。

　　窝棚里重新恢复了昏暗和寂静。

　　林索像一尊石像般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直到外面秃鹫帮的脚步声彻底消失，他才猛地泄了气，无力地靠倒在冰冷的墙壁上，缓缓滑坐到地上。

　　冷汗，这时才后知后觉地浸湿了他的后背。

　　旧管网综合区……那是真正的死亡之地。数据风暴会干扰方向感，甚至让人产生幻觉；高强度的辐射会缓慢而痛苦地侵蚀生命；还有那些潜伏在黑暗中的、因强烈辐射而变得极度扭曲危险的畸变体……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变成一具腐烂枯骨，被遗忘在那片钢铁迷宫深处的景象。

　　恐惧像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心脏，几乎让他窒息。

　　但他没有哭，也没有嚎叫。他只是静静地坐着，任由绝望的情绪像潮水般冲刷着自己。

　　过了很久，他才慢慢抬起头，眼神里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冷静。

　　去，可能会死。不去，一定会死。

　　那就去吧。

　　至少，在出发前，他还能用那最后半瓶水，给自己弄一顿稍微像样点的苔藓糊糊。

　　他深吸一口气，挣扎着爬起来，开始默默检查自己那少得可怜的装备：一根磨尖的钢筋，几段粗糙的绳索，一个破旧的水壶，一小块用来过滤辐射尘的破布，还有最后那点能稍微缓解辐射病的苦根草粉末。

　　这就是他全部的家当，要去挑战一片连掠夺者都不敢轻易踏足的绝地。

　　这他妈就是秃鹫帮的“恩赐”。

　　一份通往地狱的邀请函。

　　他小心翼翼地将苦根草粉末分成两份，一份现在吃掉，另一份留着应急。然后，他开始默默地咀嚼那份干涩的苔藓，味同嚼蜡，眼神却逐渐变得锐利起来。

　　无论如何，他都要想办法活下去。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