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辰的意识在扭曲中停滞了一瞬，眼前不再是海面，也不是天空。他站在一片纯白的空间里，脚下没有地面，四周没有边界。耳边传来机械的声音：“检测到宿主人格稳定性低于阈值，潜能反噬风险等级S级，启动紧急干预协议。”

　　他没动，也没说话。他知道这不是现实，可又无法否认它的存在。

　　眼前缓缓浮现出一个半透明界面，左边写着“融合”，右边是“剥离”。倒计时从90开始跳动。

　　【融合：保留全部能力，但逐步剥离情感共鸣】

　　【剥离：清除所有模拟记忆，回归平凡人生】

　　他盯着那两个选项，手指微微发紧。这不像选择，更像审判。

　　他想起高考那天，笔尖划过答题卡的声音；想起军校训练场上，汗水滴进眼睛的刺痛；想起第一次破案时，嫌疑犯在他面前崩溃大哭的模样。那些不是梦，也不是别人的经历。那是他活过的证据。

　　可真的是“他”吗？

　　0713号临走前说的话还在脑子里回响：“你也是被选中的模板之一。”

　　如果他的天赋、他的成长、他的每一次突破，都是被设计好的程序呢？如果这个系统，根本不是什么金手指，而是一场漫长的筛选实验？

　　他抬手摸了摸脸，指尖下的皮肤滚烫。这不是面具，至少现在不是。但他不敢确定，过去那些骄傲的时刻，是不是也有人在暗处看着，记录着数据，评估着“宿主适配度”。

　　“我不信。”他低声说，“就算我是被选中的，我也走到了今天。”

　　话音刚落，界面突然震动了一下。倒计时跳到了65秒。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从远处传来。

　　“齐辰。”

　　他猛地抬头。

　　沈知夏站在不远处，穿着浅色衬衫，牛仔裤湿了一半，头发贴在脸颊上。她看着他，眼神很稳。

　　他知道这不是真的她。这里没有雨水，没有风，也没有体温。这是系统生成的投影，是为了防止他彻底崩溃而拉来的锚点。

　　可他还是想伸手。

　　“你来干什么？”他问。

　　“我来找你。”她说，“你把自己关在这里，外面都乱了。”

　　“我知道。”他点头，“视频播出去了，王海和刘伟的事瞒不住了。但这些都不重要。我现在连自己是谁都说不清楚。”

　　“那你告诉我，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她往前走了一步。

　　“累。”他说，“像是跑了很久，没地方停下。”

　　“那就别停。”她说，“停下来的人才会迷路。你现在还能问问题，还能怀疑，还能难受——这些都不是机器会有的反应。”

　　他看着她的眼睛，忽然笑了下：“你说错了。AI也能模拟情绪，也能装出痛苦的样子。”

　　“但它不会怕。”她立刻接上，“你怕了。你怕自己不是你自己。这种怕，是真的。”

　　他喉咙一紧。

　　幻象开始了。

　　他看到无数个自己倒在不同的地方。一个穿着战术服的士兵，在雪地里睁着眼睛，手里还握着枪；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倒在手术台边， monitors发出长长的警报声；一个站在领奖台上的运动员，金牌还没挂好，人就向前栽倒。

　　他们都在看着他。

　　“你凭什么活着？”他们一起开口。

　　齐辰后退一步，心跳加快。他知道这是系统的警告机制，是在告诉他，过度调用多维技能的代价是什么——每一个传奇人生的终点，都是死亡。

　　他不是继承了他们的能力，他是踩着他们的尸体走过来的。

　　“够了！”他吼了一声。

　　幻象瞬间消失。

　　界面重新浮现，倒计时变成60秒。红色的数字闪得更快了。

　　“拒绝外部情感干扰，系统进入强制裁决阶段。”机械声再次响起。

　　他闭上眼，深呼吸。他知道再拖下去，系统会直接执行格式化。他必须做一个选择。

　　可他不想选。

　　融合，意味着他可能慢慢变成一台高效的机器，能解决一切问题，却再也感受不到温暖或悲伤。剥离，等于抹掉过去五年的一切努力，回到那个戴眼镜、穿旧校服、被人陷害却无力反抗的少年。

　　都不是他想要的。

　　“有没有第三条路？”他睁开眼，对着虚空问。

　　没人回答。

　　倒计时继续走。

　　50……49……48……

　　他忽然想到什么。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心还残留着刚才划伤的痕迹，是从前一次任务留下的。那时候他还需要靠疼痛提醒自己身处现实。

　　但现在不一样了。

　　他不再依赖某一种方式去确认自己是谁。他能感觉到冷，能感到累，能在面对沈知夏时心跳变快。这些不是程序设定的结果，是他真实活着的证明。

　　“我不是工具。”他说，“哪怕你是系统，你也管不着我怎么活。”

　　他抬起手，指向界面：“我不选融合，也不选剥离。”

　　倒计时停在30秒。

　　系统沉默了几秒，然后弹出新提示：

　　【警告：宿主拒绝标准流程，将触发自检程序】

　　“那就检。”他说，“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想把我变成什么样。”

　　话音未落，一阵剧烈的头痛袭来。像是有无数根针扎进太阳穴，又像有人在他脑子里翻找东西。记忆碎片开始涌出。

　　他看见一间实验室，墙上挂着“人类潜能计划”的牌子；看见一群穿着防护服的人围在培养舱前；看见一个孩子躺在里面，编号是“001”。

　　画面一闪，他又站在颁奖台上，观众欢呼，闪光灯亮成一片。可当他举起奖杯时，台下所有人突然静止，脸变得模糊，只剩下编号。

　　“你只是测试体。”一个声音说，“你的每一次成功，都是我们调整参数的结果。”

　　“放屁！”他咬牙，“我的每一步，都是我自己走出来的！”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你能记住七十二小时之外的事？”那个声音冷冷地问，“真正的模拟者，醒来后只会留下天赋感悟，不会记得细节。可你记得。你记得每一个死在你面前的人，记得每一滴流过的血。你不觉得奇怪吗？”

　　齐辰愣住了。

　　确实。

　　别人使用类似系统，最多获得技能，不会保留清晰记忆。可他不一样。他记得战场上的风向，记得手术刀切入肌肉的手感，记得百米冲刺最后十米肺部撕裂般的灼烧。

　　这些本该被加密封存。

　　除非……

　　除非他本来就属于那些世界。

　　“你不是穿越者。”那个声音说，“你是复刻者。你的大脑结构，被用来复制那些传奇人格。你是容器，也是实验品。”

　　他浑身发冷。

　　这时，一只真实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力气很大，带着温度。

　　他猛地睁眼。

　　雨还在下。

　　他跪在码头边上，手里攥着那张人皮面具。海水漆黑，波浪起伏。远处高楼屏幕仍在播放那段视频，人群聚集在下面，举着手机拍摄。

　　沈知夏就站在他旁边，一只手紧紧抓着他，另一只手撑在地上，喘着气。

　　“我跑过三个街区。”她说，“警戒线拦不住我。我不知道你在里面经历了什么，但你现在回来了。”

　　他看着她，嘴唇动了动：“如果我说，我可能不是真正的齐辰呢？”

　　“那你说说看，谁能在高考考场上，把数学卷子最后一题当场推导出新解法？”她反问，“谁能在军校考核里，一个人干翻六个教官？谁能在决赛最后一秒，压着世界纪录破了百米极限？”

　　她靠近一步：“这些事是你做的。不管你是不是被选中，不管你是不是实验体，你做到了。这就够了。”

　　他低下头，把人皮面具轻轻放在地上。雨水打在上面，慢慢把它冲向边缘。

　　“我不想变成机器。”他说，“也不想忘记这一切。”

　　“那就别忘。”她说，“我们一起找答案。”

　　他闭上眼，再睁开时，目光变了。

　　不再是迷茫，也不是愤怒，而是一种冷静的决断。

　　他抬头看向空中，仿佛能穿透云层，看到那个隐藏的系统核心。

　　“你要我选？”他说，“我不选。我要知道源头在哪。如果人类潜能可以被操控，那就让我亲手打破它。”

　　话音落下。

　　界面骤然静止。

　　倒计时冻结在“00:00:01”。

　　一行新文字缓缓浮现：

　　【条件未满足，等待解锁……】

　　齐辰坐在地上，背靠着集装箱，雨水顺着发梢滴落。沈知夏蹲在他身边，一只手始终没松开。

　　城市依旧喧嚣。

　　屏幕上的视频还在重播。

　　而在他脑海深处，某种沉睡的东西，开始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