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伯明翰的太阳并不长久。

　　四五点钟交接，日光就已昏沉。

　　格林同样如此。

　　“终于完成——”他甩了甩笔尖，盯着密密麻麻的线条纸：“完成三分之一。”

　　“哈哈！”魔鬼跳到桌上：“格林，我怎么说来着，进入调查局就是万劫不复，你不信。哼，几天前不是还说自己很充实嘛。”

　　面对梅菲斯特的嘲讽，格林想不出太好的反驳话术，他现在只希望晚餐有卡莎太太家的柠檬蛋糕和露西尔亲手做的炖菜。

　　嘎吱——

　　推开休息室的门，医生笑呵呵地披上外套和众人打着招呼。

　　真羡慕这种按点下班的生活。

　　“格林先生，你这是出来打惠斯特牌？”罗杰斯看到他，兴冲冲地喊道。

　　只要没有超凡事件，“调查员”就可以一直享受空闲时间。

　　“处理工作时遇到些麻烦，我只是来找资料的。”格林给自己倒上一杯红茶：“你和亚伯今晚有夜班？”

　　“不，今天是何塞，只是下班待在家里太无聊了。”

　　闻言，格林默默喝茶。

　　郁闷的心情又加重了，直到——

　　晚上，时针指向六点和七点之间。

　　“你竟然做了炖菜！”

　　格林有些诧异地看着桌上扑鼻香气的菜肴，这是在异国少见能触动到他记忆深处的食物。

　　“怎么了？”

　　露西尔解开围裙：“你不喜欢？”

　　“不不不。”格林连忙招招手：“我只是在想，你今天还要为下面那些人准备晚餐，没有时间做这个。”

　　“那你能吃上美味的炖菜可得好好感谢我。”

　　何塞的声音蓦地从身后传来，转过身，格林看见他手上拿着空食盒和水桶。

　　“何塞先生替我做了晚餐。”

　　露西尔拍了拍格林肩膀，笑语晏晏道：“还帮你把送饭的活干了。”

　　什么情况？

　　格林顿了顿，试探性问道：“何塞，你不会要索取我的周薪吧。”

　　“不会啦。”少女眨眨眼：“要是这样我就第一个拒绝。”

　　何塞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着推了推金边眼镜。

　　“我还要清洗餐盒，你们先吃吧。”

　　话音落下，穿着条纹立领衬衫的绅士消失在休息室门口。

　　“呼，今天的何塞先生意外地好说话。”

　　露西尔笑道，在桌旁坐下，恰好，卡莱尔也走进房间——他今晚要看守地下室。

　　“格林。”他平静地喊道。

　　“嗯？”

　　“工作进展顺利吗？”

　　“还……行。”

　　“那就好，明天把资料交给医生，可以向伯明翰总部申请资助。”

　　“资助？”握着刀叉的少女抬起头：“处理这种事件还会有资助？”

　　“嗯。”卡莱尔拉开椅子坐下：“这次由于使用到禁闭室，还要负责三十多人的管理，难得可以激活资助条款。”

　　插起一块羊肉，他补充道：“拿到资助后，按‘调查员’各自份额分配，额……不用算上我的。”

　　“哦！”格林两人齐声道。

　　俱乐部的食材一直都是卡莱尔负责提供，照这样说，他们可以白拿一份钱。

　　这给格林繁忙的一天带来几分慰藉。

　　“哦，对了。”卡莱尔像是想起什么：“何塞说你们同意把自己的任务交给他，这样的话，份额比例要稍微改一改。”

　　咔嚓！

　　话音刚落下，少女的钢叉没入白瓷盘，留下四个小孔。

　　“何！塞！”

　　…………

　　餐桌上，何塞慢条斯理地切割面包，涂抹黄油。

　　“咳，咳咳。”干咳几声，卡莱尔扫了众人一眼，淡淡道：“我吃完了。”

　　放下刀叉，走到门口时，他又转过身。

　　“最好，嗯，最好不要破坏公物。”

　　嗒，嗒，嗒。

　　脚步声远去。

　　“何塞，你又骗我钱！”

　　露西尔鼓着腮帮子，脸颊红扑扑的。

　　“小露西尔，你误会了。”何塞嘴角轻微勾起，摊开手：“我也是刚刚知道还有资助这回事。”

　　“那队长怎么会说你知道！”少女掰着手指头：“一，二……这是第四次了！”

　　一旁，格林饶有兴致地看着两人。

　　可惜梅菲斯特又躲到一边去了，不然这画面他肯定喜欢。

　　在露西尔的“质问”下，何塞放下刀叉，慢悠悠地开口：“今天送饭时，发生了一件很有趣的事。”

　　“不准转移话题！”

　　“先听我说完。”

　　何塞靠在椅背上，望向格林，满眼笑意。

　　“禁闭室里每个人都吃完了午餐，但有一个例外，你们猜猜是谁？”

　　“谁？”少女顿时被勾起了好奇心。

　　格林嘴角猛烈地抽了抽，他好像预感到何塞要说什么。

　　“伊迪丝·霍华德，那个很漂亮的女孩。”何塞轻叹一声，语气沉重：“她甚至碰都没碰。”

　　“她为什么不吃？”

　　“这我就不知道了。”何塞再次摊手：“根据我两年心理医生的经验，只能看出她很害怕，对了，格林，中午不是你送的饭吗？”

　　下一刻。

　　两人的目光转移到自己身上。

　　“伊迪丝，漂亮女孩，害怕，格林……”露西尔轻声喃喃道。

　　「糟了，凭露西尔那和梅菲斯特相比都毫不逊色的想象力。」

　　格林连忙拾起餐盘，说道：“我去洗碗。”

　　何塞点点头：“我帮你。”

　　…………

　　“啧啧，格林，哪有人吃饭像你一样流这么多汗。”学者装扮的魔鬼端坐在书桌前，鄙夷地说道。

　　“呵呵。”

　　晚上，他没有上露西尔的神秘学课程。

　　不仅是因为文职工作量加大，他忙不过来，还是因为——女孩滔滔不绝的疑问。

　　“何塞先生说的是真的吗？”

　　“伊迪丝小姐为什么会害怕你？”

　　“是不是给你特殊任务……”

　　面对以上问题，还有少女兴致勃勃的眼神，格林最后勉强挤出两个字，“秘密”。

　　调整好心情，屏蔽魔鬼的骚扰，格林硬着头皮处理枯燥的工作。

　　时针指向十二点。

　　写下最后一个单词，格林无力地摊在椅子上。

　　放空状态下，脑海中的思绪反倒是活跃起来。

　　接下来。

　　「是该跟随“调查员”的步伐，继续深入对聚会，对“共济会”的调查？」

　　「还是该置身事外，保证自己的安全？」

　　「又或者，自己已经脱不开身了？」

　　思路逐渐混乱，困意也随之袭来。

　　片刻后。

　　残存的清醒让格林忍住没趴在桌上睡着，而是摇晃起身，走向床铺。

　　他眯着眼睛，有些不耐烦道。

　　“梅菲斯特，我说了，不要上我的床。”

　　刚说完，格林就感觉身后有人拍了拍他。

　　“格林呐，”魔鬼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的眼睛是不是花了。”

　　“我在你后面。”

　　下一秒。

　　睡意全无。

　　格林看清面前躺在床上的是谁，整个人向石雕般杵在原地。

　　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魔鬼说道：

　　“她为什么会在我床上！”